“這樣哦。”霽月恍然。“是奴婢太過心急了。”
端木興微微搖頭。“朕剛剛想到這種可能地時候。何嚐不也是心急如焚?隻覺著時時刻刻都是煎熬。恨不得馬上知道真相才好——可經過這青卿被拜香教劫掠地事情。朕再見他。這念頭反而不那麼迫切了。青卿人就在那裏。真相擺著。隨時都可以去弄清楚——就算他再能瞞。會催眠;可能催眠一次。兩次。還能一輩子靠這個瞞下去麼?隻要朕起了懷疑地心思。想著要探究真相。他終是躲不過去。
“朕想過。現在重要地。是他地病;是朕要理清待他地態度——青卿是男如何。是女。又當如何……”
“陛下?”霽月疑惑。“陛下還要考慮怎麼辦麼?奴婢記得陛下說過。隻恨青大學士不是女兒身……”
“是麼?”端木興望了霽月一眼,眸光柔和了幾分,“地確,若青卿是個女子,朕絕對不會放手便是了……隻是朕要考慮的是,一旦揭開真相,朝廷上下會有怎樣的震動,青卿自己又會有怎樣的反應……何況,朕還有一個‘大趙不複,後宮不立’地誓言在。”
“大趙不複,後宮不立……”霽月喃喃,“原來竟真有這話。可是天下人都以為……”
“以為什麼?”
“哦,”霽月有些尷尬,“以為陛下是為了青大學士,才故意推托的。”
“不是
。”端木興端起茶盞抿了抿,“朕年少時便有過這,後來又有人在朕麵前許下了這樣地誓言;那時候朕雖沒有說出口,卻已經在心裏與他們共誓了……”他似乎想起往事,唇角勾起溫暖的笑意,令麵前的霽月一陣恍惚。
“其實原因也不僅如此。朕知道女色誤人,從來沒打算陷在這上頭;而且朕自幼受製於人,所以對於能夠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裏這樣的事情,總是有著太多地渴望;對於婚姻,朕更有奢望……情之所鍾,一世相伴,紅袖添香,知音解語。
這樣的女子,一人足矣……”
端木興並不知道,他這樣說的時候,臉上浮現的笑,是和他素常形象極其不符的溫柔——已執政一載有餘的少年帝王,向來將“天心難測”和“皇家威儀”演繹得完美;也許唯有這樣放鬆地時刻,提到了這樣旖旎的願望,才展露出了這樣溫情地另一麵吧?
而這溫柔向往打動的,自然還有與之分享如此心情地霽月。情竇初開的少女逃不過這笑容地蠱惑,目光更是柔得滴得下水來;“紅袖添香,一世相伴”這樣的話在心中兜兜轉轉幾個來回,終還是努力掙了出來,揚起臉,強笑道:“陛下這樣的期望,聽起來離實現並不遙遠麼……青大學士若是女兒身,陛下這樣的願望就象是為他所設……”
“為他所設?”端木興搖搖頭,又點點頭,“朕當初生出這樣念頭的時候,可是並沒有想過他;不過現在想想,隻怕心中隱隱存了這樣的期盼也未可知……隻是,青卿素來強勢,和朕想象中的溫柔伴侶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端木興這樣說著,可目光中透出的甜蜜期許又怎能瞞得過人?便是早知道青大學士在皇帝陛下心目中位置的霽月,望著這樣甚至帶出幾分青澀神態的帝王,心中亂跳幾回之後,也不由添了幾分疼痛。
“這些日子朕去看青卿的次數少了很多。”皇帝陛下的聲音都低柔了幾許,“是有些近鄉情怯的意思吧?能探探他的病情,和他說說政務上的事倒是很好——隻是朕怕控製不了想靠近他,弄清楚他身份的念頭……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設想了多少次揭破他身份的情景?卻又反複掂量,隻怕他若真是男子,豈不空歡喜一場?”
霽月自然對端木興一段時間的失眠現象了如指掌,原本以為是青大學士失蹤之後太過著急的緣故;可後來青嵐已回,皇帝陛下的情形卻沒有好轉——她猜測過是因為青嵐的病,卻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意思在裏頭。近鄉情怯,近鄉情怯……可是因為這樣,皇帝陛下就打算這麼拖下去麼?
霽月這樣想著,卻不覺已將問題問出了口。她今年隻有十五歲,雖然作為大宅門中庶出的女兒,免不了有些早熟;但麵對自己喜歡的男子,還是青澀得摸不清自己的所思所想:譬如現在,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是盼著端木興早日弄清青嵐身份,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希望皇帝陛下拖延下去,就這麼一直一直將秘密和她分享……
“那倒也不是。”端木興起身,踱幾步到了窗口,望著外麵晨曦中破霧而出的朝陽;那英俊的麵龐上桃花眼熠熠生輝,語氣中卻帶了幾分無奈,“其實就算是朕真的有心想拖,也沒有辦法呢……”
“陛下的意思是?”
端木興不語,望著窗外,仿似出神;而眉宇間那種生動得近乎誘惑的期冀卻慢慢淡去,一點一點回複了大趙天子固有的高深莫測。良久,在霽月已經不以為關於這個問題還會有什麼回應之後,他卻終於開口:“朕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段時間裏政務上頭……倒似青卿在逼迫朕一般。”
這話有些怪異了,且端木興以前從未和霽月提起過關於朝政上的問題,剛剛的僭越又招來罰跪,她哪裏知道該如何接口?幸好端木興沒有教她為難,隻自顧自說了下去。
“青卿從小在青縉身邊長大,向來在為人處世上最會掌握節奏——他如何與朝臣們相處朕不十分清楚;但他在朕身邊的時候,最能夠讓人覺得舒服——多數時候他不會主動去要什麼;而若有目的要達到,他也總是能夠讓人輕而易舉接受他的觀點:這裏麵他會耍些小心機小手段,但不會讓人厭惡,總是適可而止,從來不肯強出頭……
“可是最近卻都在改變。”皇帝陛下略蹙了眉,帶些疑惑,“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貼心,懂得朕需要什麼,看得到朕的下一步;可是行事風格上卻帶了幾分激進,有些不回頭的決然……前頭扳倒王英,還能說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那麼和張諤攜手清理官場,就有了些冒進;至於如今居然惹上盧太傅——便完全是站出來引導形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