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讓人吃驚的是,稱病不出這麼久,甫一露麵,青大學士來不及寒暄,卻趕了幾步排開眾人,微微帶著些喘息,直接攔在了禦駕之前!
負責天子鑾駕儀仗的禁衛軍多是認得青嵐的,不知道這位大學士到底有什麼要事,自然而然地替她讓開一條道路……然而青嵐麵對著為她停下來的諸多幡蓋麾氅,卻隻是笑了笑,直走到皇帝金輅車駕之前,簡單見了個禮,笑道:“臣青嵐來迎接大長公主鳳駕,遲了些,陛下莫怪……”
這個時侯,皇帝陛下還沒有說什麼,恩寵正隆的武青將軍竟然棄車而下,旁若無人大踏步來到青大學士麵前,皺著眉頭盯著她看了半晌,才問:“青大學士,怎麼弄到這般田地?”
他說的,是她的病容。雖然此時的青嵐已經比纏綿病榻的樣子好上太多,但這幾日的病魔侵擾,卻是已經讓她的眼睛都顯得大了一圈兒;素色披風之下,那件五品文官玄青色袍子已經有些晃蕩。
然而武青這番舉動,卻把青嵐噎住,本來準備好的說辭一一咽了回去;文武百官站立得較遠,或許會以為武青下車是陛下所命,她卻分明知道他這舉動完全是出於關心……關心他義父的唯一骨血。
雖說青嵐一向覺得武青在私下裏的時候,對於皇權並不是絕對的尊崇;但當此天下注目之際,棄了皇帝所在的金輅車駕,主動趕過來和一個有“佞幸”名聲的臣子說話,卻的確不是武將軍素來作風----她微微有些動容,低聲才要說些什麼,卻又一件意外發生:皇帝端木興繼武青之後,居然也下了車輦,站住腳向這邊觀望。
天子離車,百官少不得也要再行參拜之禮,然而皇帝陛下卻隻是揮了揮手,向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吩咐:“去請青大學士和武招討,並登金輅。”
青嵐想了想,徹底放棄了最初的打算,老老實實登上了那輛金塗碧鏤的畫輪禦輅。的那頂小轎,在路邊一個小山坡處隱住了形跡;謝聆春臨風佇立,默默俯視著旌旗招展下,那個看似柔弱卻又十分堅毅的身影。
良久,一聲歎息。
謝聆春臨風佇立,默默俯視著旌旗招展下,那個看似柔弱卻又十分堅毅的身影。
良久,一聲歎息。
夕陽拖長了他的影子,給他招牌一樣的真紅水紋長袍繡上一圈金色;西風吹動他的衣袂長發,翩翩如欲淩空,直如神仙中人。
“謝大人,還等麼?”一名血衣衛官員小心翼翼地開口,他雙手捧著一件白色鶴氅,正是那晚青嵐替謝聆春親手所披。
謝聆春愣了一下,回眸向山坡下麵凝望,正見金輅禦駕緩緩啟動,在百官順著官道直往城中而去。“不必了。”他擺擺手,“我們回去。”
大趙天子七衛,血衣衛、旗手衛、金吾衛、羽林衛、翊府衛、虎賁衛、黑狼衛。七衛之中,黑狼衛人數最少,最為神秘,是皇帝陛下貼身近衛;金吾、羽林、翊府、虎賁四衛負責宮廷守衛警戒;而血衣衛則在七衛之中,另行發展出來,早已經脫離了侍衛的功能,成為更高一層的職能個體;隻有旗手衛,專門負責皇帝陛下的鹵薄儀仗,卻劃歸了血衣衛管轄。
今兒天子郊迎大長公主,動用皇帝鑾駕儀仗,一應的事務都是旗手衛的職責範圍;換句話說,謝聆春作為血衣衛的最高長官,今日本應隨駕伺候,在皇帝身邊或是驅身前導----至少不該象現在這般遠遠觀望,又在龍駕沒有回宮之前先行離去。
然而謝聆春還是決定離開了。甚至連接下來在嘉寧殿前地百官聚宴也沒有任何參加的意思。好在血衣衛身份特殊,出現便隻有冷場的份兒----他不參加這樣的聚會,也不會有人掛念吧?吩咐了屬下隨時打探宮中情況,謝聆春一乘小轎,直接回到青府。
這些日子住在青府,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對血衣衛來說掩蹤匿跡隻是小事,隻要他不肯。管教任何人也無法發現他留居青府的事實;然而今天,謝聆春卻忽然不再想刻意隱瞞了,隨意揮手撤了防衛,直接從正門長驅直入,登堂入室。
而此時青嵐還在禦駕金輅之中,稍後想必還要留在宮中宴飲,佩玉軒中自然是空蕩蕩地。
屏風前擺著瑤琴“九霄越”,彈指一拂,七弦寂寂。空靈幽惘;謝聆春沉默了一會兒,返身離去。
新京城中今夜熱鬧非凡,火樹銀花,完全是當節日來過了。謝聆春沒有猜錯。青嵐果然滯留在宮中大長公主接風宴暨武青將軍慶功宴上,並沒有因為身體的原因提前回府;而宮裏麵傳來消息,青大學士倜儻風流,酒到杯幹,在大宴上著實搶了些風頭。不過這也怪不得她。這些日子閉門不出。少不得有多少人盯著看著。在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失去了陛下的寵愛----和曾經的準皇後有過一夜風流,又被幽閉在宮中幾日幾夜,怎麼說都是個緋聞地焦點人物了吧?而且前一段流言中說她稱病在家。其實是因為王湘容的事情和陛下冷戰……今兒青大學士現身人前,病弱美人似的樣子,倒顯見稱病並非是假的了,一出現又與天子同車,輕鬆享受了武青這等天大功勞才獲得的榮耀----那起慣會看個眉高眼低的官員們還不趕緊揣摩著聖意去麼?
不過……物極必反的道理到底不假。當那個血衣衛的官員在謝聆春麵前盡可能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陳述嘉寧殿前發生的事情之時,在心底裏還是加上了這樣一句。聽那些大人們議論,青大學士重回宮中,聖寵不減,但到底是年輕氣傲,大概覺得和陛下這段時間地冷戰得了勝去,竟然是越發地目中無人起來。
“青嵐到底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