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要他做什麼?”青嵐翻個身按住謝聆春不安分地手,問道。
“會獵今秋。”
短短幾個字,讓青嵐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我記得,段南羽說過,北胡入侵是明年的事。”
“的確如此。”謝聆春歎口氣。“他說的是,今年拜香教王乾的十萬大軍,會包圍潭州城,困住武青幾千兵馬長達三月,最終攻下城池後----戮城三日。”
是的。段南羽地這些“預言”,青嵐都記得。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對蘆泉島那邊發生的事情如此關注。寧願在皇帝陛下麵前扮小醜、和女子接吻,也要換得前往湖南的機會。
即使如今的拜香教再也找不出十萬大軍;即使武青已經貴為都督,身邊兵士絕不隻是幾千;即使她自己已經掌握了工部。又將戶部尚書劉瑛收拾得服服帖帖,保證再也沒有人敢克扣武青的半分軍糧。
“很顯然如今情勢和段公子描述的已經不同。”謝聆春一雙鳳眼半眯,目光在青嵐的臉上逡巡,口裏低低說著再正經不過地國家大事,神情卻是完全地……不正經。
已經不同。
她知道。
似乎重生後的自己也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卻連帶著周圍發生種種變化,導致了這麼多地不同,有時細想起來也有些驚悚;然而----雖說現在拜香教沒有能力再去完成潭州之圍,北胡卻可以;明明要在熙德十八年才會發生的敵寇入侵。也要被提前到了今年了。
此時大趙生息未複。百廢待興,如果遇到內賊串通了外鬼。隻怕連段南羽描述中的熙德十八年的戰況都不如。
難道,這就是天命?
沉默了一會兒,青嵐微微垂下長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說的是昨夜的那場屠殺,謝聆春迷惑著拜香教的人自動送上門來的一場屠殺----當時她雖未說什麼,心裏畢竟還是存著一絲困惑地,拜香教地人也不是不能招安,為何要趕盡殺絕至此?
現在她知道了,這是立威。
為血衣衛立威,為禁軍立威,甚至是為普普通通的大趙雜牌軍立威,要北胡看一看:大趙,遠遠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欺淩地國度。
“需要兵部上本大剿拜香教麼?”她問。這一段時間以來,都把國事的重心放在了穩定和內部調整上,對拜香教的發展隻是控製和引導為主----真若是不惜血本地執行寧殺一千勿漏一個,隻怕會民心不穩。
“不用。”謝聆春在青嵐頸邊深深吸了一口氣,半迷醉半邪佞的模樣,仿佛就在說“好香”……“經此一役,北胡方麵就是想要利用拜香教,也不會再那麼看重他們了;至於秋季的南侵----和拜香教投靠與否,關係並不大。”
“秋季的南侵……”青嵐的眉頭又緊緊皺了起來,“能不能想辦法避免?”
“兵部不是一直在積極布防麼?去年北胡進攻襄陽,被忠義右軍拚死阻住,改道西去。可如今西域已定,難道朝廷裏不知道防備北胡大舉南侵?”謝聆春笑著去揉她的眉,“何況我聽說你最近在改革驛路,看起來是防備貪弊,其實把驛路的控製權交給了軍方掌握----此事若成,定然可以讓大趙軍力陡增;加上如今知道北胡的計劃,早做防備,應該有能力一拚吧?”
“是有能力一拚。”青嵐無奈地垂睫,接受謝聆春在她眉間的按撫----自從去年隆興府他開始替她按摩之後,這樣的服務也接受過很多次了;如今這麼久沒見,他的技術還是這麼好……“胡兵以遠程奔襲見長,不習慣江南水鄉的潮濕天氣,所以會選擇秋冬入侵;而隻要我大趙守過半年,哪怕是城池被破,也可在春夏江河水漲之際利用水戰奪回優勢,甚至將胡兵趕回江北---然而那之後呢?戰場是在江南,受苦的也是百姓;這一番入侵可以舉全國之力迎戰,下一番,還有多少財力和人力可供消耗?”
“下一番,還有多少財力和人力可供消耗?”
她忽地睜開眼,目光上投,仿佛穿透了馬車的頂棚不知望向什麼地方去……“這次陛下出巡,特意選擇繞水路走大江,也是有意看一看瓜洲渡和采石磯---若胡兵南渡,我猜,選擇的進攻地點大概就是這裏或是襄陽吧?而如果拜香教投靠成功,戰場應該主要是采石。”
襄陽是南北之爭的關鍵,瓜洲渡與采石磯則是東南門戶,三處重鎮,關係天下興亡;若一處有失,胡兵便可長驅而入,甚至直逼新京,後果不堪設想。而三者之中,采石距離此地最近,拜香教勢力強悍,若在胡兵南渡之前內應作亂,甚至奪城以獻,胡兵的入侵簡直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不錯。”謝聆春眼裏泛起激賞,口中卻是帶些悵惘的感歎,“青小美人兒,你和一年之前相比,變化很多。”還記得那時候在隆興府,她雖聰明天縱,卻是被動接受,步履維艱;如今的她,卻已經能夠放眼天下,胸襟氣度,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這份胸襟眼光,是如何換來,卻也沒有人比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他,更清楚。
不知道這幾個月不見,已經接手工部的她,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勞碌繁忙?她的寒毒,又發展到了怎樣的程度?
聽見謝聆春不知是讚美還是歎息的話語,青嵐卻沒有回答。眸光依舊停留在遙遠的未知所在,神思也不知何往,而謝聆春也難得地沒有繼續騷擾青嵐,隻是靜靜地注視……一時間,隻聽見馬車的轔轔碌碌以及山野中的鳥語蟲鳴。
良久。青嵐輕軟開口:“謝聆春,既然拜香教江南東路的八成兵力被你騙來全殲,餘下地兩成也可以控製。就算是真的投了北胡也應該掀不起太大風浪了----還有你說北胡的諜網已經布置妥當,那麼,接下來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