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 每每想起崔貞之死, 都會痛徹心扉, 自責無能, 自恨她的情意, 毀了崔貞。又如何能想到有重逢相守的機會。崇華能做的, 也隻是在餘下的歲月中, 拚命地尋找每一點痕跡,留住她們的每一點記憶。
夏朝建立之始,戰亂剛過, 百廢待興,後經數十年修生養息,洛陽因規劃混亂, 不宜再為都城。崇華即位大約四年, 朝中便有大臣提議遷都。
她又如何舍得下這裏,她與崔貞度過的所有時光都在這座宮城中, 而那時她所擁有的, 也唯止一座空蕩冷寂的長秋宮了。
她離不開那裏。
然而為社稷計, 遷都已是迫在眉睫。她不得不召集大臣商議遷都之事。
新都定在長安, 與洛陽相去不過三百裏, 商定之後, 便是規劃新都,再建宮室。她忽而想到,倘若無法再守在此處, 不如她也再建一座長秋宮。
阿貞念舊, 若能讓她長眠於長秋宮中,她必是欣喜的。那時她已無多少生意,隻急著對崔貞的承諾,生生拖延著歲月。建一座長秋宮,又將她支撐住。她親自尋找山脈,親自督建,眼看著無數能工巧匠,自大夏各地抽調而來,將大夏皇後的起居之所,一點點拚湊出來,崇華的心,仿佛也跟著填滿。
那似乎是個慰藉,她勤勉於朝政,好似生機又回來了。然而隨著陵寢漸漸建成,她的心卻越發疼痛,像是歲月中逐漸好轉的傷疤,被驟然撕裂,鮮血橫流。她想,長秋宮已建好了,若是阿貞獨自居住於此,未免冷寂,她該陪著她才是。
她著實撐不下去了。
直到她即位的第十一年,崔貞離開也有十一年,遷都在即,洛陽將變作陪都。大夏已是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國力空前強盛,已是萬邦來朝的繁華盛況。
她對崔貞的承諾已然完成,那一刻,她竟是那般坦然。她自宗室中擇了極為靈慧的孩子,立他為太子,安排了後事,在長秋宮中服下磐石。
這些事已過去許久,崇華從未與崔貞提起。自重逢之後,每一天都過得那樣幸福,以致於要不是看到這檔節目,崇華幾乎忘了,她還在帝陵中造了一座長秋宮。
過去的苦難,在眼前的幸福之前,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她早就不在意了,然而崔貞卻心疼她,聽她平淡地提起在下麵建了一個長秋宮,她又怎能不知,那時的崇華是如何絕望地想要留住與她相關的點點滴滴。
幸而,都已經過去了。她們餘下的人生再也不會有分離。
這一打岔,崇華一時忘了家裏多了一個新成員。第二天起來,打開臥室的門,就看到門外一團軟軟的絨球,用它那小爪子不斷地撓著門。
一見門開了,小東西顯然非常興奮,蹭到崇華腿邊,不住“嗚嗚”地叫。
這是一隻萬全不怕生的狗。崇華看著就有點愁,這麼不怕生,恐怕很容易就跟著別人走了。想到昨晚它還衝著崔貞撒嬌賣萌,崇華眉頭一豎:“笨!”
小狗嗚了一聲,就地打了個滾,又用爪子去拍崇華的鞋麵。
崇華彎身抱起它,將它帶到它的窩旁,它的用品都在邊上的架子上放著。崇華估計它可能是餓了,昨晚喝了奶後,過了一夜,應該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先將小狗放到窩裏,小狗顯然不願意再待著了,撐著四肢站起來,要從窩裏爬出來。昨天去了寵物醫院給它做檢查時,就知道它還是一隻沒滿一個月的小奶狗,骨頭還沒長結實,窩的邊緣對它來說還有點高,它爬出一點又滾回去,堅持不懈地爬了兩回,仍舊還沒爬出來。
也不知它剛剛折騰了多久才到她臥室門前撓門的。崇華看著,笑了笑,轉身取了奶瓶,給它泡了罐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