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升井跟哥回家看照片。不過你得有心理準備,別讓你嫂子把你嚇出來。”
那哥們兒接著白話:“母馬下馬駒,母狗下狗崽兒,我老婆要是把誰下出來,那就不客氣了,我先當把爹。”
“說著老婆,你咋沾人便宜了,弟兄們,扒了他。”班長一聲令下,有幾個不怕事兒的嗷一嗓子就上。那哥們也急了:“等等等等,不麻煩你們,我自己來。”說著就把自己脫個精光,又覺得幹活不得勁,把上衣圍在腰裏,倆袖子在屁股後邊一係,照樣說著笑著幹活。真TMD是個活寶。
井下不冷,地下幾千米春夏秋冬都恒溫。
快出井口了,那哥們兒才把衣服穿上。陽光下得裝人像人,下了井人就不是人。跟閻王爺打交道,不會說鬼話哪兒成?
這就是井下的挖煤工,包括一夢在內,有一個算一個,井下誰說過一句正經人話。為了倆錢兒,腦袋別褲腰帶上,就小礦那安全措施,說不定什麼時候把你蓋裏頭。
沒看報紙上寫的這出事故那出事故的嗎?從工友的閑聊中,一夢才明白其中一些秘密,那些報道出來的都是捂不住的大事。出了一般的事兒,礦主花倆錢兒,私下解決的多得是。發生事故弄傷了,隻要沒死人,那就算安全生產。有句順口溜:“說是井下做鬼,井上活人。”這話真TMD不假,一夢算是領教了。
井下一班8小時,誰敢保不出事情,提著命進去,還顧得了老婆孩子?誰還要麵子,要尊嚴,什麼給勁說啥,什麼刺激嘮啥。
升井了,不好意思,誰都是堂堂正正的人,別跟哥扯井下的裏根兒愣。學校裏教的文明用語,五講四美,在井下根本用不上。不信你去井下說一句:“大哥你好,今天分我什麼工作?估計沒等你說完,就有人拿鐵鍬把你拍犄角格拉去了。”學以致用,那得對口,一夢要是把寫情詩的激情拿到井下:“啊……。”沒等你啊完,保準噴一嘴煤砟子,有文采到這兒用不上。
你說你數學好,能計算出地下1800米有煤,等真挖到1800米了,是TMD岩石,你傻眼不?咋辦,還得往下挖,多暫挖到煤層了才算完。井上測試哪有那麼準確?反正能測出來底下肯定有煤就行。你說你今天挖了30又四分之一噸煤,扯淡,四分之一抹了,就30噸。
學校和社會兩碼事,跟啥人混,你得學啥人,你得跟人合群,不合群誰搭理你啊,都是下井的煤黑子,就你清高不合群,用那幫人的話說“你算個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做夢你盡可能說胡話,這才能跟那幫兄弟混。
興許一夢是天生的能裝,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能裝,是真能裝,把他扔煤黑子裏頭,他就是煤黑子。掙的是那錢,幹的是那活,還清高啥,有本事清高當領導去。等升井了,換了衣服,一夢才覺得像人,拿把破吉他泡妞玩去了。
這叫啥?這叫進入角色,得會角色轉換。社會裏不是想幹什麼就能幹得了什麼,會*別人,也得學會被別人*,尤其是社會,一夢從‘尿神’回歸平凡人,第一次進入社會,高尚點兒說那是‘初夜獻給了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