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城市家庭(1 / 3)

19城市家庭

林楠身體恢複很快,發生了更大的變化,肌膚發光,額麵臉蛋是肌肉鏡子,能照出一個人影,身材豐腴而輕盈,頭發太飄逸而綰住,若不綰,怕老實人看了說有妖冶之氣。在二層樓的藥鋪裏,享受著盆花、陽光和溫馨,也享受著工作匆忙的快樂。良好的“工作”,是“人性”與物質世界的立交橋,而不是驅使人的手段。在家裏雖沒有非常的熱情,但也盡著自己的職責,沒有不順眼的事,心底踏實。在冬天,她看著門外的飛雪,穿羊毛衫和羊毛褲踱步,身體不怕冷。大街上的夜晚,燈光刺空,汽車穿梭不停,雪粒輕柔,行人稀疏,這情景讓她產生詩意。看完了,把粉紅色的窗簾合住,再把白色的窗紗合住,兩臂交叉著在臥室裏踱步。

丈夫忙於生意,晚上來得遲早不定。他來,她覺得是應該的,丈夫嘛,是一個“男人或熟人”,說幾句家務,幹點雜活,驅散她心裏的雜念;他不來,她也不急,有充裕的時間想自己的心事。丈夫呢?反正她是妻子,也在盡著自己的職責。女兒呢,她付出了母愛。用倫理學家的眼光看:她全部的愛有十成,把六成分給了張雪烽,剩下的四成分給了丈夫和女兒,有罪。有時她又覺得把全部的愛給了張雪烽,永遠在給著他,產生負罪感。大凡美好的女人,德瑞娜夫人,安娜·卡列尼娜,都曾經有過負罪感,好的女人總有負罪感,不好的女人啥也無所謂。有時她又覺得對張雪烽的愛是暫時的,終究要愛女兒。但也許是不一樣的愛吧!各司其責。細想起來亂亂的。這是心理洗禮,她成熟多了,喜歡假設,喜歡反證法,用一種學說戰勝另一種學說,加上模糊的感覺,總能把想不通的問題想通。

如果一些煩惱困惑的好人們站著,傾聽倫理學家、婚姻問題專家、社會問題學者絮叨他們的觀點,絮叨完了,除了感覺倏然一新,再什麼也沒有,沒有結果,依舊煩惱困惑。還是詩人好嗬,帶著七份激情和詩美,二份“生活”,一份哲理,去追求他的日子。真想不透徹嗬!一塊花池裏,有兩株丁香樹,應不應該有呢?有,互相映襯得更美,但也影響了其它花的生長;沒有,花池裏單調,其他花兒可能會長得更茁壯鮮豔。道德、倫理、職責、愛情、名譽,她在心裏琢磨著,每天的傾向都不一樣,哪一種想法都有合乎情理的地方,而哪一種都不完美。風吹草動,她心思忽然改變,所有的感覺沒有了,隻思念他。

她的心情太受天氣的影響。風和日麗,就想到了自由、愛情、浪漫;陰沉的日子,更多的想家務和討厭的世俗。

女兒紮著兩個上翹的小辮子,皮膚亮極了,眼睛大極了,辮子上盤繞紅絲線,長相跟了媽媽。她低頭一聲不響寫作業,看著媽媽在沙發上沉思的樣子,一個小時了,從作業本上抬頭問:

“媽媽!你在想什麼?”

林楠回過神來,粲然一笑,平靜地回答:

“望著你學習唄!我還在考慮,該給你做什麼飯?”

今晚,她回家早,藥鋪裏張學烽出診去了。丈夫回家得也不遲。她穿著圍裙,陰台上忙碌,燜好了米飯,炒了辣絲炒肉和西紅柿炒雞蛋兩個菜,調一盆紫菜蝦米湯,端到茶幾上。三個人坐好吃飯。女兒邊吃邊看她的動畫片,緊盯著動畫片上的神話癡迷。許多家庭,夫妻之間熟悉得反而無話可說,如果不是活潑調皮的孩子吵嚷,吃飯真是太平靜了。他們不時隨著女兒看一眼動畫片。人的性格就是不一樣,林楠不愛看動畫片,偶爾瞟一眼屏幕,丈夫卻愛看。他操著外地口音,說話很快,給女兒解釋動畫片裏的是非利害,哈伯利特要不是多個心眼,不就是被羅克西亞發現刺傷了嗎?那刺傷不是就流血了嗎?那不是要死了嗎?嗬嗬。不過他吃起飯來也很專心,很快,好象一隻羊啃著胡籮卜,頭頂上的“鬃毛”抖動,筷子夾一塊菜入到嘴裏很快咀嚼,又好像馬達加斯加島的狐猴,為吃而跳躍,跳乏了吃東西,吃飽了再跳。此類人,生活中多的是:吃飯就是吃飯,一般不想別的什麼。一片綠辣椒從他的筷子上掉到了飯桌上,他去夾住送入嘴裏,不想浪費。桌麵上的病菌微粒之類呢?無所謂,按照他的解釋,食物不需要太幹淨,以免身體的免疫力下降。他是這樣一個細心的人,米飯吃到最後,筷子把碗邊上的米粒掃得很響,仰起頭和碗,碗把臉也遮住了,那些米粒全部剮進嘴裏。此刻,林楠心裏不是滋味:竟對丈夫產生憐憫和同情!一個多麼實在的商人!沒有幹成大事的商人大抵如此。可是,又太實在了!姿勢動作到了不舒服的程度。張學烽卻永不這麼寒磣氣。她心裏不禁嘲笑自己的丈夫。她忽然不敢嘲笑了,臉紅,心裏也紅。如果他停下吃飯,拍著桌子厲聲責問自己:“你跟那個醫生在幹啥?啊!在幹啥?!你們浪漫去吧!而我是你的丈夫,我要殺了你們!”她將啞口無言,自己解釋不清楚了,畢竟這個藍色星球的倫理道德始終偏向合法的一方。假設所有的人譴責她,她就完了;又一次恨張雪烽,恨自己得了病,恨自己遇到了他,讓她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女人。她像一朵花,經過嫁接,成了另一品種,雖然更美,但終究離開了原來的根係和花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