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和潘子分開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想讓時間倒轉。倒轉到尚未遇見潘子之前,把這段感情扼殺在產生之前。新年寺廟的鍾聲裏,她閉眼合十,把這個願望告訴了佛祖。佛祖想了想,答應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坐在成賢小學的教室裏。課桌的右手邊放著二年級的英語課本,左手邊坐著燕子。

燕子是她童年時最好的姐妹,和她共同度過了小學、初中與高中的時光。自己和潘子在一起之後,與燕子的關係漸漸生疏,最後幾乎淪為陌路。在最初的地方相見,她感慨萬千,暗下決心:那些因為與潘子的戀情損失的東西,這一次自己一定要牢牢握住。

老師突然發問:“你在東張西望什麼?我教的課文都學會了嗎?”

她興奮地昂起頭,說:“Certainly, I'll recite the whole paragraph after class, as your wish.”

老師和同學都射來無比驚異的目光,她覺得這簡直太有意思了。

放學路上,她對燕子說:“我唱首歌給你聽吧!”然後她唱了《青花瓷》。

燕子說:“真好聽啊,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她心想,你當然沒聽過。

她又說:“我再唱首歌給你聽吧!”然後她唱了《我隻在乎你》。

燕子說:“真好聽啊,這個我聽過,是鄧麗君唱的。”

她說:“你才沒聽過,我這是蘇打綠版本。”

她對燕子說:“我是從未來來的她。我代替了現在應該在這個身體裏的她。這在我們未來,叫作穿越。如果你不信,我還可以唱很多首未來的歌給你聽,唱到你信為止。”

燕子向她投來無比崇拜的目光,她覺得這簡直太有意思了。

很多天後的放學,燕子依然拉著她的胳臂共同回家。燕子說:“今天唱首梁靜茹的吧,除了《可惜不是你》,還有《燕尾蝶》,還有《分手快樂》。”

她說:“好,我想想唱什麼。”但她想了好一會兒,都沒記起自己還會哪些歌曲。

她問燕子:“今天不唱梁靜茹了,改唱周傑倫的,好不好?”

燕子點點頭。

除了唱給燕子聽過的《青花瓷》和《回到過去》,她同樣記不起其他歌曲。

她呼吸急促,十分緊張地打開書包,掏出英語課本。隨手翻看,在封底見到一個詞reference。很熟悉,但死活想不出是什麼意思。

她驚恐地看了燕子一眼,收起書就獨自跑回了家裏,鎖上房門,躲在床上。

她想:完了,變笨了。

她想:看來八歲女孩兒的大腦承載不了自己成年的記憶和智慧,自己正在向這個時代退化。

她想:這樣也好,很快就可以徹底忘記潘子了吧。

她閉上眼睛,正打算漸漸失去意識,忽然感到背後陣陣發涼,一瞬間巨大的絕望彌漫開來。

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就會再遇見潘子一次。她會在五年後的某個下午,來到潘子的教室門口,第一次見到那個閃耀的身影。她會在再兩年後的某個夜晚,被潘子騙到宿舍門口,第一次接觸他的嘴唇。她也會在又七年後的某個淩晨,收拾好自己的衣物狼狽地走出潘子的公寓。最終在那個淩晨之後的一個月,她見到了潘子身邊新出現的女孩兒。

她想坐起身,把被汗水濕透的背心脫下來,卻發現每一個細胞都在眩暈。她想:不行,我要想辦法救自己。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高燒退後,她終於睜開雙眼,卻感覺自己忘記了很多重要的東西。腦海裏似乎隻刻下了一句話:“給我離潘子遠遠的。”

她把這句話寫在紙上,交給了燕子,對她說:“你幫我收好,這是我唯一記得的東西了。”

她失去了天賦後,開始像平常孩子一樣生活,也順利地同燕子一起升入初中。平淡的生活在某一天被燕子打破。燕子問:“你還記得,你以前跟我說,你是穿越來的嗎?”

她問:“什麼是穿越?”

燕子說:“就是從未來,回到從前。”

她說:“這麼傻的故事,一定是你自個兒編的,別算上我。”

燕子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她說:“這是你自己寫的。那時候,你讓我在必要時用這個來提醒你,這是你穿越回童年來,唯一的使命。”

她接過紙條,讀道:“給我離潘子遠遠的?潘子是誰?他不是隔壁班那個轉校生嗎?”

燕子點點頭。

她看著燕子,疑惑地搖了搖頭,然後把紙條裝進了口袋。

午休的時候,她悄悄地走出教室,來到隔壁二年一班的教室後門,小心地向裏麵張望。她一眼就看見一個板寸頭的英俊男生斜靠在桌子上,正在向周圍的同學們講述什麼故事。午後的陽光從側邊的玻璃照射進來,照耀在男生的白色襯衫上,反射出動人心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