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

從兩年前開始,他就被關押在了這個囚牢裏。

他記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樣被關進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囚禁了他。他猜測對方製伏他時打傷了他的頭部,讓他的記憶有些殘缺。

囚牢麵積寬闊,常年光線陰暗,四壁冰冷光滑,每天會有人給他送一頓飯。總結下來,這是囚禁他的人給他提供的一切。兩年來,沒有再多出一點兒動靜。他絲毫摸不透對方囚禁他的意圖。

在這種長時間的幽閉和孤獨裏,自己能活下來,完全靠幾個獄友。

剛被關進囚牢的時候,他曾研究過出去的方法。他沿著冰冷黑暗的鐵壁重重地敲擊,試圖發現什麼機關。以他休息的方向為原點,在西側的牆壁上敲到第八百二十三下的時候,他愣住了。

他感到牆壁在給他回應。

“咚咚。”他又敲了兩下。

“咚咚。”牆壁也又敲了兩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他敲出一個節奏。

“咚,咚咚咚,咚,咚咚。”牆壁回應他一個節奏。

他腦皮一麻:對麵有人。

他飛快地跑到北側的牆壁上,重重地敲了幾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又來到東側和南側,做了同樣的事。

“咚,咚咚咚,咚,咚咚。”

媽的,四麵都有人。他率先感到的是無盡的恐怖。被包圍了。

冷靜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到了一個更加有可能的答案:他們是獄友。與自己一樣,被關在了徒有四壁的囚牢裏。這個監獄規模有多大呢?除了我們五人還有其他獄友嗎?他不得而知。得想辦法問問這些先來的人。

和四個獄友日漸熟絡起來,是半年之後的事情了。牆壁隔音,隻能傳遞敲擊的震動。半年裏,他們都在艱難地練習摩斯密碼。現在已經能熟練地通過敲擊和對方說話了。

五個人彙合出的信息非常有限。監獄比他預期的小,四個獄友都對他說,各自的囚牢裏隻有麵對他的一麵牆有回應——這個監獄裏隻有五個人。五人沒有什麼共同點。西側的牆後是一個小自己三歲的女人,東側的牆後是一個剛過中年的婦人,南側的是年齡再大些的老人。讓他驚訝的是,北側牆後號稱自己是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女孩兒。連孩子都不放過,囚禁他們的人顯然沒什麼人性。五人都不太記得被關進來的起因經過,所以似乎再找不到什麼有意義的信息,表明他們為何被囚禁。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他們在被囚禁前,都曾有一個溫暖的家庭。

是憤世嫉俗者的宗教式遊戲嗎?自己居然這樣變成了犧牲品,他絕望地想。

但如果人生真的要在囚牢中度過,這四個獄友的出現已經是上帝最大的恩賜了吧。

熟練的交流是從東側的老婦人開始的。她從一開始就會用摩斯密碼,花了很大的工夫耐心地教給了並不聰明的他。彼此熟悉之後,他發現老婦人其實非常健談。她說話的時候,他就安靜地聽。老婦人說的話很實在,有一種踏踏實實的力量。最初很絕望的一段時間,是老婦人的鼓勵讓他活下去的。

同樣是老人,南側的老爺子脾氣則沒那麼好。他的密碼學得最差,一年之後也時常敲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但他來到囚牢的時間最長,從他那兒能得到不少有用的建議。比如敲碎裝飯的碗,取一小塊兒瓷片,用小瓷片在牆上做標記,記錄自己被囚禁的時間;比如堅持麵朝一個方向睡覺,保持方向感能夠在無形中增強人的心理防線。時間久了,他開始覺得老爺子也是固執可愛的人。

他曾懷疑過北側的人的真實身份,經過數月的聊天,他才相信牆後確實是一個小女孩兒。她年齡太小,無論數字還是詞語都是半吊子,一開始交流得非常辛苦。但想到他是她在監獄裏唯一的交流對象,他就感到自己有保持和她說話的責任。萬一還有出去的機會,不能讓她成為廢人。他時常回憶自己兒時聽過的益智故事,慢慢地敲給她聽。她若聽不懂,就連續快速地敲三下“咚咚咚”。他就再給她敲一遍。漸漸地,他能感到她對他的依賴。

西側的女人是他最好的敲友。畢竟年齡相仿,他教她學習摩斯密碼時,她學得很快。他們可以聊的東西也很多。從個頭到長相,從戀愛經曆到吐槽朋友,還有童年屬於彼此的聖鬥士、花仙子、皮卡丘。

有一天他對她敲道:“我發明了一個遊戲。”

她敲道:“怎麼玩兒?”

他敲道:“你聽。”然後用指背輕輕地敲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