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宋鵬飛
本文寫到這兒,魏巍、劉湧、舒衛青、韓廣生四個主角已經先後出場,並且各自完成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蛻變。接下去,整個的故事終於可以展開了,而這四個人的命運,在未來的十年中,也將漸漸交錯在一起。他們四個人最終將會走向何方,他們又將以怎樣的方式演繹自己的人生,說實話,現在我也感覺很迷茫。剛剛看到有人在大談“憤青”這個話題,我覺得很受啟發,可惜的是,這四個主角中沒有一個具備憤青的素質,而且我也不能讓他們去做憤青,那麼作為一個貌似“資深憤青”的“我”,是不是可以用第一人稱加入到小說中來,緬懷一把那些已經逝去了的憤青歲月呢?
料理完老娘的喪事,返回沈陽後不幾天韓廣生就下令解除了對劉湧的監控,同時也釋放了吳景明。那兩杆五連發獵槍也還給了劉湧,韓廣生還親自出麵從治安科給劉湧辦理了持槍證,可以說從此讓劉湧擁有了合法的武裝。投桃報李,劉湧也很仗義,因為於紅失業多年,劉湧就把國際服裝城的鋪麵免費送給了於紅,並且拿出十萬塊錢給於紅作為經營資本,幫著於紅做起了服裝生意。
於紅早年間是工人,後來又當了多年的家庭主婦,哪兒會做生意呀,對經商的事情那完全是兩眼一摸黑。於是劉湧又耐心地教導於紅怎麼做生意,從辨別鈔票真偽開始,一直到進貨、算賬、銷售技巧等等,事無巨細,樣樣都是劉湧手把手地教於紅。按照劉湧的打算,等把於紅領上了路,他就去注冊一家公司,把雲霧山香煙的批發業務做起來,公司的名字他都和張金商量好了,準備叫“嘉陽實業有限責任公司”。
在國際服裝城帶著於紅做了十幾天的生意,基本上方方麵麵都已理順,於紅已經完全可以自己獨立經營,劉湧也已準備要撤出了,誰知這時麻煩又來了。那是1991年4月25日一大早,劉湧剛剛和於紅打開門把貨擺好,便有十幾個人圍在了攤位前。這些人一看都不是好玩意兒,個個神情彪悍,都留著寸頭,手裏或拿著一卷報紙,或是把手插在褲兜裏。為首的一個手裏握著大哥大,劉湧認得此人,正是上次帶人打掉他一顆門牙的宋鵬飛。
宋鵬飛毫不廢話,上來就直奔主題,他用大哥大指著劉湧鼻子說道:“姓劉的,你挺得瑟啊?你欠我們李總那二十萬不打算還了是吧?”
劉湧漲紅了臉,盡管他也挨過打,也吃過虧,但還真沒被別人這麼樣指著鼻子罵過。他看了於紅一眼,說道:“現在這個鋪麵我已經轉給了別人,咱們的帳到外邊算。”
宋鵬飛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抓住了劉湧的頭發,把劉湧從攤位裏麵拽了出來,然後拖著就走。被十幾個人圍著,劉湧沒法反抗,隻能任憑擺布。宋鵬飛一直把劉湧拖到了男廁所裏,這才放開了手。宋鵬飛的手下則把廁所裏的人全部攆走,然後對廁所實施了戒嚴,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宋鵬飛剛鬆開劉湧頭發,馬上有兩個人上前架住了劉湧的兩條胳膊,接著宋鵬飛一耳光狠狠扇在劉湧臉上,又罵道:“X你媽!讓你三天拿錢,結果倆月了你也沒動靜。要錢不要命是吧?”說著宋鵬飛從腰裏掏出一把手槍抵在劉湧一側大腿上,又說道:“不拿錢也行,一條腿十萬,我打斷你兩條腿就算你還了錢!”
“等等!”劉湧急了,他喊道:“我給錢!二十萬你明天下午過來拿!”
“X你媽!”宋鵬飛收起了槍,可他並沒有算完的意思,他回頭對一個手下說道:“教育教育他!”他的手下拿出一根警棍,上前狠狠戳在了劉湧心口窩上。劉湧兩個胳膊被架,既無法招架也不能躲閃,這一下給戳了個結實,登時岔了氣。架著劉湧胳膊的兩人鬆開手,劉湧慢慢軟倒在廁所裏汙濁濕滑的地麵上。還沒等劉湧緩過勁,又有幾個人圍上去一頓亂踢,等停下時,躺在地上的劉湧已是血流滿麵。這時宋鵬飛又來到劉湧身邊,他解開褲子,對準劉湧的臉撒起了尿來。
劉湧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任憑溫熱金黃的尿液淅淅瀝瀝灑落在臉上,他心裏清楚地知道,他親手殺人的時刻又要到了。
宋鵬飛是與白東方同時代的江湖人,八十年代初在沈陽道上也是響當當的人物,不但手頭硬,更是以“講義氣”聞名江湖。當年能被白東方看得起的人並不多,宋鵬飛便是其中一個。可惜的是,他在1981年就因為一起嚴重的傷害案被判了十年徒刑,他服刑的監獄就是大北窯。很不幸,剛到大北窯時,宋鵬飛與被魏巍殺死的胡德田同在一個大隊,他曾多次遭到胡德田雞奸。魏巍大開殺戒,血洗大北窯之時,宋鵬飛也曾親眼目睹那動魄驚心的一幕。不過,還沒等到魏巍傷愈歸隊,他就刑滿出獄了。
出獄不久,宋鵬飛被李俊岩高薪聘請去當了他公司的副總,說是副總,其實就是讓宋鵬飛召集了一幫兩勞人員替他打人,給他當打手。就這樣,曾經響當當的江湖大哥宋鵬飛,為了錢,給李俊岩這個當年他根本瞧不上眼的下三濫當了走狗。世易時移,世事變幻,這個世界,隻有你想不到的,而沒有不可能的。
八年的大獄不但蹉跎了宋鵬飛的青春歲月,更改變了他的性格、消磨了他的意誌,“義氣”二字他早已忘記了該怎麼寫,為了錢,任何事他都願意幹,並且敢於幹。而且,他已被大北窯培養成了個變態,他的特殊嗜好之一就是往別人頭上撒尿。隻是,這時宋鵬飛還不清楚往劉湧頭上撒尿會讓他付出多大代價,否則他一定會克製一下自己這個特殊嗜好的。
要想傷害一個人,最狠毒的辦法不是毀傷他的肉體,而是剝奪他的尊嚴,摧毀他的意誌,扭曲他的心靈,讓他精神崩潰。被人在頭上撒尿,無論對誰來說都算是奇恥大辱了,相信麵對這樣的遭遇,大部分人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可是劉湧卻感覺不是很難承受,因為不要說被人在頭上撒尿,就是自己的尿他都喝過。雖然劉湧能夠經受得起這樣的侮辱,可不代表他不在乎,這時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機會殺了李俊岩和宋鵬飛。
其實這次宋鵬飛來找劉湧訛錢,並不是李俊岩的授意,李俊岩不是靠著訛詐搞錢。事情的起因還在劉湧隔壁的溫州人秦瑞芳身上,秦瑞芳知道劉湧已經把鋪麵轉給了於紅,他怕劉湧走了後再也找不到人,於是偷偷通知了宋鵬飛,攛掇宋鵬飛繼續來訛劉湧的錢。宋鵬飛一時貪心,便帶人來找了劉湧。
在劉湧頭上撒完了尿,宋鵬飛一下子像是變了個人,神情輕鬆了很多,他臉上浮現出滿足的微笑,帶著手下從容離去。宋鵬飛走後足足過了三分鍾,劉湧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他在廁所裏的水龍頭下衝洗了臉上的血和尿,準備自己去醫院擦點傷藥。剛走出廁所,劉湧就看見迎麵快步過來三個警察,一個是韓廣生,一個是弟弟劉軍,還有一個是八處的刑警朱赤。劉湧剛被宋鵬飛抓住頭發拖走,於紅就給韓廣生打了電話報信,韓廣生便帶上了劉軍和朱赤火速趕了過來。
韓廣生大聲問道:“咋樣,不要緊吧?”
“沒事兒,就是讓他們打了兩下,沒啥大事兒。”劉湧擺擺手說道。
“二哥,那是些啥人啊?你認識不?”劉軍問道。
“李俊岩派來的,上次就是他們打的我,還是想著訛我二十萬塊錢。”劉湧說。
“讓吳哥和董哥收拾他們狗日的!”劉軍罵道。
“看情況吧,等找個機會。這幫人帶著手槍呢,他們也不是善茬。”劉湧說。
“槍!他們有手槍?”韓廣生說道:“他們有槍就好辦,給李俊岩立案,把鋼珠槍的案子往他們頭上套,非給他們扒層皮不可!”
當天,韓廣生回到公安局立即召開了會議,以唆使他人敲詐勒索、非法持槍等罪名給李俊岩立了案,並且立即實施了抓捕。按說這樣的小案子根本輪不到八處來管,但韓廣生硬是把這事兒和“鋼珠槍劫匪案”給聯係到了一起,借口就是這兩起案子都牽扯到槍的問題,這一來性質就大不一樣了。若是一般人被糾纏到這種巨案中,不等到最終破案,那是別想脫身的,可李俊岩並不是一般人,這個慣偷出身的黑老大也不簡單。
李俊岩1986年才從勞教所放出來,當時他已年滿三十八歲,處在一種山窮水盡的境地,他知道若是再偷下去,恐怕還會被判刑,這輩子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窮則思變,變則成通,摸著石頭過河嘛。後來他在居委會的幫助下,弄了輛倒騎驢的三輪車開始走街串巷收廢品。一個月之後,他發現了一處賺錢的好地方,那就是現在已經全國知名的沈陽五愛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