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所謂的朋友(2 / 3)

“你什麼意思?故意磕磣我是吧?要當這個副局長我不會自己想辦法嗎?用你管閑事兒嗎?”說著,張保華雙拳緊握,眼裏噴出了火。看來他已不僅是想吵一架,而是準備動手打上一架了。

韓廣生是驢脾氣,吃軟不吃硬,被張保華一激,火氣便上來了,但是劉湧此前千叮嚀萬囑咐,讓韓廣生務必借這個機會與張保華和好,於是韓廣生壓下火氣,誠懇地說道:“保華,我推薦你不是個好意嗎?你咋不領情呢?”

張保華冷笑一聲,說道:“好意!好意你讓我丟那麼大的人?”

“我咋就讓你丟人了?”韓廣生不解地說道。他還真是琢磨不透張保華的心思。

“也不知咋的了,上邊瞎了眼要提拔你當副局長,你不當也就算了,你吃飽了撐的似的推薦我做啥?我要是當了這個副局長,人家還不得說我是靠了你的推薦才當上這個副局長?我張保華是什麼人,你說我用得著你推薦嗎?”

原來是這樣!聽了張保華的話,韓廣生懵了,徹底懵了。他沒想到,和劉湧多次密謀精心準備的馬屁竟然拍到了馬腳上,人家張保華不但不領情,反而更生氣。這也不能怪劉湧,畢竟劉湧與張保華接觸不多,了解不深,難以揣摩到張保華的內心的細微之處。

考慮了有三分鍾,韓廣生也沒想出什麼應變之策,於是狠了狠心,他決定來個實話實說。他拿出一盒大中華,先遞給張保華一支,張保華不接,韓廣生就自己點上,這才說道:“保華,你真想知道我為啥推薦你?”

張保華黑著臉,說道:“你就別裝逼了,裝逼遭雷劈。”

韓廣生按捺住性子,又說道:“實話告訴你吧保華,我推薦你是因為我怕了你,怕了那些我得罪過的人。丁局退到二線,沒人再能保著我了,我要是當上這個副局長,我那些仇人,包括你在內,那還不得整死我?我想給自己留條後路。”

這次輪到張保華傻眼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鐵驢”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變得陰晴不定,說道:“真的?你不是忽悠我?”

韓廣生起身把辦公室的門鎖好,又給張保華搬了把椅子,說道:“當然是真的。你說我有必要在這兒扯蛋嗎?”

張保華嗯了一聲,從韓廣生的大中華煙盒裏抽出一顆點上。

韓廣生又說道:“保華,我也問你個事兒,你也跟我說實話,如果我真的去當了這個副局長,你會不會在背後下黑手整我?”

張保華沉默了一會兒,話道:“會。不但要整你,而且是不整死你不算完。不過整你也挺難的,抓你個把柄忒不容易了。”

“那你又為啥整我啊?咱倆有仇嗎?”韓廣生又問。

張保華想了想,說道:“不為啥。就是看見你那得瑟樣就生氣。我就想不明白,二十多年了,你一個小學生,咋就總是壓在我頭上呢?我不服。”

韓廣生幽幽歎了口氣,自嘲地一笑,頹然說道:“行了,二十年,咱倆鬥了二十年了,人一輩子有幾個二十年?我累了,不想再鬥了,以後我隻想把日子過舒服點。隻要我不當這個副局長,以你的學曆、資曆,以你在上邊的關係,咱們局裏再沒別人能和你爭了。我隻求你一件事兒,等你當上了副局長,別給我穿小鞋就成。”

此時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窗外的光線漸漸暗淡,張保華已是怒氣全消,臉上竟然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各自抽著煙沉默著,卻是誰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都感覺意猶未盡,嗑還沒嘮完那種感覺。

過了許久,天色已經全黑,張保華伸手打開了寫字台上的台燈,說道:“老韓,別走了,一塊喝兩盅唄。”

“喝就喝,我這兒有現成的酒。”說著韓廣生打開一個小櫥櫃,拿出了兩瓶五糧液。

張保華則拿起電話,從公安局旁邊的沈陽市第二招待所叫了幾個菜。不大工夫,菜送了過來,一個小雞燉蘑菇,一個火爆腰花,一個紅油百葉,一隻烤鴨,外加一個牛鞭湯,共是四菜一湯。一般情況招待所是不送外賣的,但對張保華是個特例,他就有這樣的麵子。

韓廣生和張保華互相鬥了二十年,按說他們之間應該是最了解對方的人,就像西門吹雪能夠理解葉孤城的心思一樣。可事實恰恰相反,他倆之所以不停地互相死掐,其根源就在於互相之間不了解也不理解,而且有著很深的誤解。

鬥了二十年的兩個死對頭,以前說不上兩句話就要吵架,如今坐了下來一塊喝酒,剛開始倆人一時沒什麼可談的,都感覺找不到共同話題,可是此時此境下,倆人又都有傾訴的欲望,都想找個人把憋在肚子裏的話說個痛快。那怎麼辦呢,五糧液,這種時候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劑。為什麼在中國求人辦個事兒一定要擺酒請客呢,原因就在這裏了,性格普遍內向的中國人,需要在酒桌上才能很好地溝通,才能加深互相之間的理解。

韓廣生的辦公室裏沒有準備酒杯,他和張保華就直接用酒瓶喝,來了個對瓶吹。吃了一會兒菜,幾口酒下肚,韓廣生首先開口說道:“保華,咱倆共事二十年,也算是戰友了,這還是頭一次單獨喝酒吧?”

“是啊老韓,頭一次啊。我沒想到你鐵驢也有轉性的時候,也沒想到咱倆有一天也能坐下來一塊喝酒。”張保華說。

“你說咱倆這二十年究竟是為了啥?互相死掐個沒完,兩敗俱傷,誰也沒撈到好處。”韓廣生說。

“你為啥掐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所以我就跟你死磕。”張保華說。

“我咋看不起你了?我啥時候看不起你了?”韓廣生委屈地說道。

“那事兒明擺著,這麼多年,你破案比我多,立功比我多,升職比我快,丁世奎也總是幫著你。你小學畢業,我是中國公安大學的正牌子刑偵專業本科生,你事事處處騎到了我頭上,那能看得起我嗎?每次看到你那得瑟樣,我心裏這火就憋不住。”張保華憤憤地說道。

韓廣生被氣得笑了,他無法理解張保華的思維邏輯。顯然,張保華是推己及人,用他自己的邏輯,代替了所有人的邏輯。說白了,就是以他的小人之心,去衡量天下所有人的心。

張保華喝了一大口酒,又說道:“還有,1985年,你還在刑偵支隊當副隊長,那時我有個同學的小舅子因為喝醉酒傷了人,讓你給抓了,人家被打的事主都表示了不再追究,可你硬是把我同學的小舅子給刑拘了。我找你說情,希望你能融通一下,你是半點情麵不給我呀!讓我在同學麵前丟盡了臉!老韓你自己說,你這不是看不起我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