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舊情如夢
極淺的藍,淺到近似白色,
就像那冬日裏凝結在窗邊的霜花,
屬於沄逸的顏色。
夜晚的月光撒在床前,我慢慢睜開眼,毫無睡意。
樹影在窗邊晃動,窗外是蟲兒的鳴叫,是個清靜舒服的夜晚。
子衿在我身邊眠著,袖袍下露出一截藕般的小臂,發絲散落枕畔,胸口的衣衫有些淩亂,敞著一抹如玉胸膛正微微起伏,紅唇嫩得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我如狸貓般輕靈躥下了地,皮肉之傷在聖藥的輔助下早已經消了腫止了疼,再過一兩日隻怕連印都找不著了。
推開窗,月色如水,清亮地灑落大地,偌大的銀盤高懸空中,天空中看不到半絲雲彩的遮擋。
我心頭一歎,滿月,果然是滿月。
本來沉睡中的我,突然被心頭不斷湧上的煩悶驚擾。隻覺得胸口突突地跳著,血液在身體裏飛速地奔湧著,想要找到一個發泄口,盡情地肆意噴薄而出。
回頭看了看依然沉睡著的子衿,我身體一躥,輕巧的從窗口躥出,落在樹梢,身子隨著樹梢的搖擺而上下晃動著,發絲來不及綰,一任它被風吹得長長揚起,在月色下朦朧而飄忽著。
那滿頭黑發,在夜色下漸漸地變幻著,仿佛吸收了月亮的銀輝,它慢慢地由深變淺,最後變為完全的銀白,在我勁氣徹底噴薄而出的刹那,倒豎飛舞,張開它們的生命力。
“鬼啊……”一聲慘叫,伴隨著銅鑼梆子落地的聲音。我暗自歎了口氣,又嚇到一位打更的大娘。
每月的滿月之時,我的身體就不受控製地產生各種的情緒,激烈而衝動,而發絲也會由黑轉為銀白,不過時間隻有一個時辰。
身影飄飛,我落在屋簷上,從懷裏掏出小鏡子,借著月光打量著。
鏡中的人,額頭上漸漸浮現出通紅的印記,如兩道柳葉,豎在我的眉心,紅得仿佛要滴出血。我的瞳孔邊沿,一圈紫色的光環彌漫,讓那雙眼更顯得迷離而神秘。
背後,火燒一樣的疼,但是我看不到,也懶得去看。
傳說中,每一任雲夢國的帝王接任者,都會在她二十歲的第一個滿月浮現出身上的印記,就是額頭上那如血般的印記,而這個印記的擁有者隻有一人。
我知道這個傳說,卻來不及去驗證,因為我二十歲的第一個滿月前兩天,就是姐姐的登基之夜,也是她迎娶沄逸的新婚之夜。
我拋棄了王爺之位,丟掉了三軍之帥,獨自一個人奔襲在夜雨中,那一夜,沒有月亮。
雨,下了三日,我在山中如野獸般哭號了三日,直到第三日的夜晚……我一個人跪倒在泥濘的路上,仰望黑色的蒼穹,任那雨點大顆地打落在身上,濕透衣衫,沉重地掛在身上,發絲散亂粘在臉側。我看到了銀白的發,也看到了水坑中的倒影中我額頭上的血印。
我已經來不及回去,天下已經是姐姐的天下,洞房之夜也已成事實,失了沄逸,失了一切,我能怨的,隻是為什麼一切不能多等上三日?
再後來,我想通了,什麼叫天意,就是在你最期望的結果即將到來的時候,狠狠地砸碎你的夢想。你怪不了人,隻能怪天意。
沄逸……仰望月色,仿佛看到一張扭曲的臉,冷冷地嘲笑著我,森冷陰寒。
既然控製不了思想,那又何必控製?
我一揚袖子,人如夜鴻飛向皇宮的方向。所有的血液都在叫囂著,所有的思緒都在奔湧著,我要見那個人,趁我失去控製還有膽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