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吹散的孤影(1 / 3)

第三十五章 吹散的孤影

我靜靜地站著,秋天來了,夜風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有些清冷,涼涼的。

房間裏沒有半絲聲音,除了我的呼吸,還有燃燒著的燭火,拉長著光影,投射在牆上。

冰涼的風打在身上,我的心中卻有冷風吹不散的怒火,因為一個人,一個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對他生氣,對他產生怒意的人。

早已敞開的窗,和背對著的那個清幽背影,依然是薄薄的霜白長袍,依然是瘦弱得幾乎被風吹散的孤影。月光落在他的肩頭,暈開一片銀亮,仿佛穿透了他的身軀落在地上。

他,好像即將融化在這月色裏,消失了般。

我站在他的身後,沒有靠近他,也沒有說話,更沒有體貼地將衣衫蓋上他的身軀。我和他之間,仿佛有一層無形的牆,分開了彼此,無法靠近。

他沒有回頭,清渺的聲音裏居然有隱隱的傷感:“你為了你身邊那個護衛而來,是嗎?”

我吸了口氣,試圖壓下心中積藏了許久的怒火:“沄逸,為何要這麼做?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我自問對你有求必應,你為何要這麼對我?你覺得我礙眼,我走;你要我回來,我乖乖地回來;你殺我,你害我,我都認了,為什麼要從我身邊人下手?上次是子衿,這一次是流波,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的聲音越說越激動,壓抑許久的火氣在層層疊疊的事情中終於爆發。若不是殘存著一絲理智,我可能真的會上前狠狠地捏住他的肩膀搖晃。看看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當年那個我深愛的沄逸,那個不管塵世滄桑變幻,看透世間流轉,從未有半分牽念的穆沄逸嗎?

他轉過身,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眼神中的深沉沒有因為我的激動蕩起半點漣漪:“你以為我要那男子是為了報複你?”

我冷冷的望著他:“難道不是?”

他身體晃了晃,手指輕輕地扶上桌角:“記得你曾答應我,會替我尋找天下的名醫嗎?”

我怎麼會忘,他要為皇姐生孩子,定情信物召回我,不過是要我私下尋找所謂的第一名醫。

“我也等了你數月,可惜你始終不曾將人帶到我麵前。”他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就連唇,也如同身上的衣服一般,透著霜冷的白。

“我明天就去找,十日內將人帶到你的麵前,行不行?”我急了,很少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中下如此肯定地決斷。

他嘴角極輕地勾了下,仿佛不屑地笑:“謝王爺,隻是我想這事就算了吧,不勞王爺掛心了。”

“沄逸,你究竟想要幹什麼?”我看不透他的心思,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寒。他輕飄飄地拒絕了我的努力,也就是在表明不肯對流波放手的想法。

他與我麵對麵,兩人的距離並不遠,彼此定定地望著對方的臉,誰也不肯挪開目光,仿佛一場無形的鬥爭,先低頭的人就輸了。

“王爺,我本意是想親自誕下皇女。可惜這身子太過於孱弱,隻怕現在我肯,皇上也不會答應。我知皇上一片深情,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上無後,你那護衛與我容貌相似,身子更是強健,縱然是皇上專寵於我,見到他隻怕也不會推拒我將他收入後宮的要求。隻要他能誕下皇上的骨肉,憑借我和他類似的容貌,那孩子不會有人懷疑不是我生的。”

他的話語,他的聲音,就像是這夜空中冷冷的風,吹上我的身體,一粒粒地起著疙瘩,直接寒入心中。

我咬著牙,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冷靜:“沄逸,我從來沒想過你是如此自私的人。為了你想要一個孩子,就可以毀掉別人的幸福。你逼迫他進宮,甚至已經計算好了奪走他的孩子,你有沒有問過他願意不願意?”

我發現了,當年的沄逸雖然清渺,不屑紅塵俗世,卻絕不會利用他人為自己鋪路,將他人踩在自己的腳下。三年的宮廷生涯,他居然成了這樣。

“我承受不了皇上太多的召幸,這偌大的後宮,他可以一人專寵,我隻要一個孩子。這金碧輝煌,錦衣玉食,怎麼也賽過跟著你出生入死。男人總是要找一個歸宿的,跟著王爺你,怎麼也比不上跟著皇上,你說是嗎?”

我突然笑了,冷笑。

“沄逸,跟著誰更好,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那要本人說才算,今日算我求你,放過流波。”

“不可能的。”他的話,讓我的心沉到穀底,“他是我見過的最好人選,我不想再等了,我不會讓皇上把太女之位給你,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太女是我穆家的孩子。”

看來沒必要談下去,我轉身就往外走:“我現在去就和皇姐說,流波是我的男人,身子已經給了我,所以不能進宮伺候鳳後您了。”

“你不敢!”身後清幽的三個字,讓我轉身後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聲音,不斷地傳來,一下下戳著我的痛處:“因為他的臉和我太像了,你收藏一個這樣的男人在身邊,難免不會惹人非議。別說有心人士會猜想,你當皇上就半點想法也沒有嗎?你真以為當年你我之事會瞞得滴水不漏?”他的聲音停了停,突然透出決絕的冷然,“即便會,我也能讓這水漏出去。”

我的手,在身側緊緊地握成拳,沒有回頭:“沄逸,不要讓我恨你。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不要因為這件事讓我恨你。”

“他不過是我在你心中的替代品……”

他的聲音還沒有說完,我突然轉身,一步步地踏向他,冷冷的目光直刺著他:“沄逸,流波不是誰的替代品,他就是流波,我也從來不曾將他當過誰的替代品。當初你讓他拿著你我之間定情的信物來找我,不就是想靠他那張臉打動我嗎?他是打動我了,不過是因為他對我的忠貞,他對我的守護,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原來拿著你我信物去請你回來的人是他!”沄逸突然笑了,冷冷的,有些不屑,有些深沉,雙瞳裏爆發出兩道寒芒,慢慢地隱藏了,“那我更要他留在後宮了,我穆家的護衛,我有權利召回。”

看來無須再談,我邁步走出房間:“沄逸,我還是那句話,不要逼我恨你。”

不想驚擾任何人,我索性翻牆進自己的王府。腳才剛落地,我就感覺到了兩道目光,從樹後投射過來。

黑色的人影,在樹影下幾乎隱藏了行跡,若不是對他目光的感應,隻怕我也不會發現他站在那。

“流波?”我皺起了眉頭,

子衿不是答應會替我穩住他嗎,為什麼夜半三更他還在院子裏?不過由此也證明,他沒有跟隨在我身後進宮。

我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在看到他閃出的身影後臉上掛滿了痞痞的笑容,抬手勾上了他的下巴:“沒我在身邊睡不著?”

他手腕輕拍,飛速地指向了我脈腕,逼得我不得不從他下巴上把手拿開:“王爺今夜沒讓我在身邊保護。”

“當然!”我一展手中的扇子,瀟灑地扇了扇,“你說我去逛青樓喝花酒上小爺,還帶著個你在邊上參觀?”

秋天了,扇子扇出的涼風順著脖子往裏鑽,真不適合裝什麼風流倜儻。再扇下去,我鼻涕都要流出來了。

藍色的雙瞳停留在我身上:“王爺身上沒有酒味,也沒有青樓的脂粉味。”

流波啊流波,你何苦這麼聰明呢?

我一拍掌中的扇子,賴賴地收了起來,腦袋伸到他的臉前:“是啊,我發現青樓中的男子都沒有你來得夠勁,所以就幹脆回來了,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

“主子,花街在西邊,你怎麼打東邊回來的,那裏似乎是皇城的方向。”流波的眼中,閃過一縷古怪的光芒,“屬下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新開了一家花樓在那個方向?”

我神色不變,笑意如常:“是啊,好像叫‘粉暖香閣’,新開的。”順勢一歪,靠上他的胸前,媚眼如絲地膩著他,“流波啊,你果然越來越有身為我小爺的自覺了,連我常去哪些粉樓都知道,是不是吃醋了?”

他不說話,我對他拋個媚眼,轉身吊兒郎當地朝房間走去。就在腳步剛剛邁出的瞬間,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抱上我的腰,從身後將我狠狠地困在懷抱中。他粗重的喘息噴在我的頸項間,吹動我的發。

低低的聲音,帶著幾分憤憤,不穩地吐出:“我都知道了,你還準備瞞我到什麼時候?”

假笑終於掛不住了,我輕撫著他交扣在我腰間的手,倒入他的臂彎間,聲音卻依舊輕鬆:“人家要的是我的人,自然由我出麵,否則我豈有資格說什麼要當你的妻主?”

他抱著我的手在漸漸地收緊,似要將我嵌入他的胸膛中,男子強烈的氣息在我的耳畔,從身後包裹著我,沉靜著。

“你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我特意交代了子衿要保守秘密,以子衿的聰穎不可能告訴他,那麼他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你忘了,我是穆家的護衛。”他一語讓我徹底無聲,“穆家給我傳了話,要我進宮伺候—鳳後。”

他跟了我這麼久,我早已習慣了他和我的形影不離,也習慣了與他同生共死,卻忘記了,他根本不是我的人,而是屬於穆家。

我一聲冷哼:“忘記的人是你,當初是你自己作的選擇,從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人,沒有我的同意你哪也不用去,你隻要給我老老實實地坐在王府裏就行了。”

他將我的身子扳了過來,緊緊地扣著我的肩膀,漂亮的眼貪婪地掃視著我,仿佛要將我刻在心間,然後他慢慢地鬆開了手,輕輕地跪在了我的麵前:“流波已經決定了,明日進宮,今夜特地拜別王爺。”

“放屁!”我已經懶得管什麼矜持了,直接兩個字狠狠地吼了出去,“你知不知道,所謂進宮,不是讓你伺候穆沄逸,是讓你……”我的氣息不穩,雙目中快要噴出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