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
古舊斑駁的城牆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從城門低著頭心翼翼進入城內的百姓仿佛一下子走進靜悄悄的冰窖。這裏沒什麼生氣!
挨著城牆有四五百戶人家,戶戶窮家破院。有的房子僅僅是用幾根木棍搭個架子,上麵簡單地放上些蒿草;高級一點的是用條石、土塊砌成方形,用穀草、蘆葦鋪在頂子上;還有的簡單的在地上挖個坑,在上麵搭個“馬鞍”型的棚子,牆矮屋,人出來進去都必須彎腰。王竹看看這些茅舍,心裏頓生一種悲涼之感。
這也許就是鹹陽的貧民窟了!
王竹張喜跟著那三個人一起來到這裏,順著村間的一條路進村不遠看見有位老太婆依在草垛旁,麵朝陽光,痛苦的**。他們走過去好奇的打量著那張皮包骨頭的臉,隻見兩眼如深井一樣,臉色枯黃,形如骷髏,王竹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餓,我餓,餓——餓——”老太婆的嘴唇像缺水的鯰魚嘴在翕動。一個枯瘦如柴的夥子從草棚裏爬出來,手裏拿這個豁牙的破碗:“娘,孩兒不孝,這青黃不接的年月,糧食都讓軍隊拿走了,家裏已經斷火三了,那還有吃的。咱們全仗著這幾到於家去吃點舍飯,可是,那點東西,也救不了我爹的命——娘,你等著——”
夥子爬起來向村東頭徑直而去。那老太婆大概是餓昏頭了,渾身抽搐打顫,像是沒聽見兒子的話,嘴裏還咕噥著:“餓——餓——”
那道士向秦矮擺了擺頭,意思跟過去看看。
王竹氣的快瘋了,跟著那些人後麵,來到村東頭一富人家門外。
那富人家,宅高院大,房屋寬敞,青磚灰瓦。兩兩對建的方子形成一處對稱有秩,排列整齊的四合院。每棟房子均由大相等,整齊成方的紅石砌成,上下一線,左右一平,有棱有角。石與石之間皆用白石粉勾縫。門窗各立熊、獅、龍、虎等雕刻。窗欄玲瓏,門楣閃光。宅院四周,樹木成行,非常整齊。
富人家門前石階下正有一群為數不少的窮人吵吵嚷嚷,擁擁擠擠,排成了三排向前行進。他們都穿的襤褸,手裏拿著破碗,臉上充滿菜色,身上沒有二兩肉,寒風中抖顫的像泗水河中孤零零的一根蘆葦。
這些人前麵,有三個鍋台,三口大鍋。鍋台是青磚砌成,白灰勾縫,非常結實,看來不是應付差事的。大鍋半徑足有一米,王竹差不多可以平躺下去。鍋裏沸騰著熱氣,熱氣下麵翻滾著黃澄澄的米粥。米粥裏的水分微乎其微,差不多已經沒有了,基本上可以當做米飯來吃。{黃米飯,沒有白米}
那些排隊等候的窮人餓得眼泡浮腫,眼睛藍,手如細竹,伸長了脖子往前挪蹭,饑餓的程度已經到了誰敢插隊就會被群毆而死的地步。
鍋台邊站著三個穿著青衣長袍的廝,手裏都拎著鍋鏟。灶台下蹲著一個廝,不停地拉動風箱“呼哧,呼哧”每當出這麼一聲,火苗子就像妖怪的紅舌頭一樣伸出老遠舔著鍋台和鍋邊。窮人們就聞到強烈的飯香,肚子就又是一陣咕嚕咕嚕。領到飯的端著碗靠著牆根禿嚕起來,這青磚大瓦的門前,成了熱鬧的集市。
王竹站了一下下。就聽那秦矮粗聲粗氣的道:“秦射,有點意思,富人還真有好人。”那個被叫做秦射的就是方才的年輕人:“大哥,這下子你服了吧。”
秦射回頭問那道士:“這家的主人是誰?”那道士縷著胡子道:“哈哈,起這家的主人,可真是像迷一樣,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先就這個宅子吧。前幾個月還屬於當地的一個富翁,那人因為拒絕交重稅,一家人被拉去砍了。這個宅子也就成了凶宅。世上的事情,偏偏就有邪性的。二十前就有那麼幾個美若仙的女子,花錢向官府買了下來,住進去之後,第二便開始壘砌鍋台,買米買麵,施舍粥飯。最奇怪的是,這幾個女子的錢是花不完的,每幾百斛米的施舍,竟然麵不改色。”
秦矮咳嗽了一聲問:“多少了?”
道士道:“二十幾,剛已經過了。”
秦矮:“真是好人——女的——”
王竹聽得心驚。這時候朱漆大門出吱吱扭扭幾聲響,從門裏出來幾個靚麗女子的笑臉。先出來的兩個就把王竹嚇了一跳。這不是紫環和玉琅嗎?
紫環和玉琅之後,出來的那個大家閨秀,王竹一眼認出是虞姬!
在函穀關的時候,王竹根本沒來得及把虞姬看清楚,被她尋死覓活的攪了興致。這時見她含笑而來,既高貴又賢淑才隔著十幾步遠仔細的端詳。
隻見她紅顏素服,五指纖纖,明眸皓齒,臉似明月,腮如桃紅,烏蟬鬢,眉似遠山。著衣絢麗而不妖豔,談吐高雅而不傲慢。行動舉止如春風扶柳,舉止似蜻蜓點水,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扣人心弦。
王竹看的如癡如醉!難怪項羽愛的死去活來,愛的神魂顛倒,愛的不顧一切了。
虞姬款款的站在那些窮人麵前,挽了髻,挽著袖子,拿著髒兮兮的大碗給人們盛飯。災民們一看她出來,都情不自禁的跪地膜拜,山呼仙子。
虞姬笑笑:“我不是仙子,我也是窮苦人,我這裏有金子,隻要有我吃的,就有你們吃的,那一我沒有吃的,就和你們一起挨餓。” 王竹的鼻子突然有些酸,眼眶有些癢!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噪雜的響聲。一大群佩刀佩劍的官差,簇擁著一個肥頭大耳,身穿官服的胖子,叫囂著晃著膀子過來。
“奉禦史大夫梁鋼大人之命,前來捉拿楚地奸細。”鏘鏘鏘鏘,一眾官差全都撤出刀劍。其中幾把刀劍已經架在虞姬和兩個丫鬟的脖子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人群中登時一陣喧嘩。
“此三人乃是楚地反賊項羽派到鹹陽來的奸細,梁鋼大人派我等來捉拿,如有人膽敢阻攔,格殺勿論。”秦國官吏執法一絲不苟,他們格殺勿論,就是真的格殺勿論了。
“來呀,給我帶到廷尉衙門,梁鋼大人要親自審問!”官差不由分,連拉帶拽將驚慌失措的三個帶往廷尉衙門。
梁鋼,那不是皇後的弟弟嗎?這子,想幹什麼?
“壞了,梁鋼這王八蛋又要興風作浪了,要不就是看中了人家家產,要不就是看中了人家女兒身,反正沒好事!”秦矮手按上腰間的劍柄就要衝上去。
道士急忙摁住他:“不忙,咱們跟過去看看,看看梁鋼耍什麼花樣!”
那個年輕人道;“狗日的壞事做盡,皇帝還讓他掌管錢糧軍餉,真是瞎了眼了。”秦矮道;“秦射,你這就不懂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事當然想著自己的舅子了。”
虞姬被官差帶走,那些吃舍飯的貧民潮湧般跟過去。秦矮、秦射和道士,也跟在後麵。王竹翻了翻眼皮,問張喜;“梁鋼這人怎麼樣?”
張喜剛張開嘴,準備給梁鋼歌頌一番。王竹底下了;“要是不實話,朕殺你全家。”
張喜低聲道;“陛下,你饒了奴才吧,我可不敢,皇後娘娘也殺我全家。”王竹扇了他一個抽脖子:“你傻呀,皇後厲害還是朕厲害?”
張喜帶著哭音;“陛下,我就實話跟您了吧,您可別是我的,那梁鋼仗著自己是皇後的弟弟,家世又顯赫無比,以前連趙高都讓他三分,此刻更是不把公子嬰這個宰相放在眼裏,自從出任禦史大夫以來,專橫跋扈,貪贓枉法,滿朝文武,盡人皆知,可是——可是,沒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