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歡一路狂奔,完全沒有章法地見廊穿廊,見樹繞樹,見洞鑽洞,七拐八繞竟看見皇後住的天安主殿,在前方不遠處矗立,立即鬆了一口氣。
她警惕得又向後望了望,生怕有人追過來,賊眉鼠眼的樣子再配上一身塵土哄哄的衣裳,讓人禁不得懷疑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你在這裏做什麼呢?”母大蟲似的一聲嚎在鬱歡耳邊,嚇得她又要低頭下跪,再一想不對,忙抬頭才瞧見叱木兒正站在麵前笑吟吟地看著她,鼻尖都要觸上她的烏木鼻尖了。
她忙撫著胸口,語氣一下軟得如爛泥似的:“還嚇我?”
頓了頓,又道:“你猜我剛才碰到誰了?”
“誰?”叱木兒的興趣立即被勾上來,再一眼看見她那有氣無力的樣子,失聲道,“莫不是......”
“就是那幾個!唉呀,嚇死我了!”
叱木兒趕緊扶住水歡:“你沒被他們怎麼樣吧?”
語氣急切,鬱歡心裏微微一暖,拍拍她的肩:“能怎麼樣啊?幸虧我跑得快,沒讓他們欺負了去。這不平安回來了。不過,他們也沒什麼可怕!嗬嗬,倒是提前讓你那警言碎語嚇怕了,不然我也不至於這個狼狽樣子!對了,下次,你一定要給我畫幅這平城宮的布圖,不然我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迷路找不回來呢!”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就簡單畫上我經常往來的幾處地方就行,這禦苑從你那禦食監到咱的寢屋可得畫仔細了!嘻嘻,不然好食兒吃得,好地兒可回不得了!”
叱木兒盯了她一眼,一瞬又移了開去,笑道:“好呀!有姐姐在,自有你那好吃食兒,也能讓你回好地兒!”
兩人拉手前行,窈窈身姿,玉影在地,漾開一地春陽碎光。
鬱歡回去簡單收拾了一番,換了髒衣,便拿上藥箱往皇後寢殿行去。快至殿門口時,見碧桃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正要往裏走,看見她過來,便道:“無歡快過來!幫我端一下藥!”
說罷,也不管她是否拿著東西,便要往她手上遞。
她正提著藥箱,一想還要給皇後娘娘施針,便未接,指尖輕輕一推藥碗:“還請姐姐見諒,無歡正要給娘娘行針,端不得!”
沒想這一推,碧桃端著碗的手輕顫一下,一點藥汁便溢上胸前衣襟,綠底繡珠小夾襖登時染上幾滴赭褐,破壞了原本的秀麗清新。
“你......你這個賤婢!竟敢弄髒我的襖子!這可是皇後娘娘賜下的,你......”說著,碧桃的手便扇了上來,“啪”的一聲,落在了鬱歡的臉上,準確地說,是落在了她的麵具上。
隻見碧桃的臉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白,大概打得用勁了些,掌心火辣辣作痛,暗嘶一聲,自己竟一時氣極,忘了那賤婢臉上可是帶了個實實在在的木疙瘩。
想到這兒,不由狠狠瞪了一眼對麵女子,那女子處之泰然的樣子更惹得她火氣滋滋地躥出,卻不得不強自壓下,生怕被人看了笑話,遂笑道:“作個死人樣子給誰看啊?哦,我道是怎麼,忘了你這賤婢皮糙肉厚,見不得光,戴個木頭疙瘩作臉呢!下次換個地方看看,是不是也像這兒一般禁得動!”
鬱歡看著對麵碧桃自顧自演,暗哧一聲,心道:我賤婢,你也高貴不到哪兒去!這世間人人都為芻狗,除非是那金殿玉座人上人,否則在哪兒都是賤人一個,賤命一條!
麵上卻不動聲色:“唉呀,碧桃姐姐,沒打痛你的手罷?來,我看看,妹妹我皮糙肉厚自然比不得姐姐這酥手玉腕,打壞了,就算姐姐不心疼自個兒,妹妹可還心疼得緊哪!”
碧桃的嘴張了張,未發得一語,一手端藥碗,一手拳頭緊攥,恨恨地立在殿門口。
看著那女子撣了撣衣衫,單薄的衣衫顯出少女特有的軟柔,乍暖還寒天氣,也未著絮襖,姿態從容地走進殿門,竟也是明媚得如花似靨,仿佛一陣暖風,帶起一片平和,淋漓暢快令人莫名。
碧桃一時間竟看得癡了,半天才醒過神緊著跟進殿,往鳳榻前奉藥去。
“娘娘,雖然說春剛打頭,外麵冷得緊,隔幾日還是應該出去見見風,舒展舒展筋骨。這幾日正午暖陽還是好的,就多出去走走罷。”鬱歡跪在鳳榻前給姚皇後把了脈,又看了看她的口舌,接著道,“都道是三分病,七分養,奴婢看,這七分養裏可少不得動靜相宜這一條。過段時間,禦苑裏花開葉茂,群芳爭春,娘娘便去那姹紫嫣紅裏湊個熱鬧,這心境必然開闊不少。”
一番話說下來,姚皇後的心便歡喜了幾分,理兒雖是這麼個理兒,話卻說得極是熨帖服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鬱歡,心道這孩子雖說其貌不揚了點,但難為她七竅玲瓏心,說話極有分寸,不拘謹卻也不越距。
於是便順口問道:“你和常先生學醫可是在青泥山那裏?好像聽陛下說過這麼一次,卻也記不太清了。”
“回娘娘,奴婢隨師父學醫一開始並不在青泥嶺,是在洛陽白雲山。師父少時好像在長安也待過不短一段時間,這個是奴婢從師父的一些劄記裏看來的,隻言片語的也不是很詳細。”鬱歡還要說,腕上便突然起了一股扯力,一個傾身,差點撞入床上佳人暖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