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歡停了筆,想了又想,都想不起來師父何時作過詩。這幾年,僅她所見,師父便是看書,也盡是些醫書之類,寫的都是自己的煉藥用藥心得,從來沒有見過師父寫過詩文,也從來沒有聽師父念起過。
但是,常子方定是個博學多才的,不然也不會出口成章,字字珠璣。
雖然劉涓子說過,常子方古怪,已有十多年沒有聯係,師父又是隱居在山,未曾出過仕,想必不會有機會接觸姚皇後的罷?那麼,便是那棟竹樓裏,曾經住過與姚皇後要識的人?
鬱歡又仔細讀了一遍,越讀越覺得有這種可能,不然,這相同的字怎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呢?
“傷曾經,憶過往,難入睡”,看來,姚皇後必有秘辛,隻是,是什麼樣的過往,竟能令她如此耗費精神,以致累及神思,纏綿病榻?
“你在看什麼?”碧桃的聲音驀地傳來,鬱歡手中的紙箋來不及放入書冊,隻得笑著道:“妹妹正待抄經,卻發現這裏有幾行字很有些意境,便瞧了幾眼。”
“什麼字?”碧桃快步近前,從鬱歡手中拿過那片紙箋,神色卻是一變。
碧桃的臉上一抽,捏著紙箋的手指因用力顯出手筋來,鬱歡眼眸一垂,把她的異常皆看在眼裏,卻是不動,也沒言語。
“你這是從哪裏來的?一個小婢,怎可隨意翻動娘娘的東西?不怕掉了腦袋麼?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碧桃咬著牙道,語氣竟是無比狠厲。
鬱歡知道這個碧桃是個挑事的,如果一味忍讓,隻會讓她得寸進尺,還不如一開始硬氣些,也叫她有些忌諱:“哦,姐姐如此說,怕是冤枉無歡了,這紙箋本就放在書幾上,無歡便是不想看,也不得不看,你說是麼,姐姐?”
碧桃聽她如此說,氣得麵上青白交加,猶如黑雲壓頂,直直喘不過氣來:“你......你的膽子倒是大了,敢強嘴了?你莫不是以為皇後娘娘護著你,便能安然無恙罷?告訴你,任何構陷皇後的事,陛下是絕不會姑息的,想必你也心知肚明!”
鬱歡看著碧桃這樣生氣,卻不知她為何如此生氣。又一想,自己一個二世重生的人,也是在這宮裏磕磕絆絆出來的,怎就能讓一個心懷不義的婢女拿住?
想到這裏,鬱歡便笑道:“姐姐,無歡的膽子可是小得很,千萬不要提什麼構陷,什麼強嘴。但是,若要鬧到陛下那兒,無歡也不怕!不信,咱們要不去問問陛下,怎地無歡無意間看見這幾行相思的字,罪過就這麼大?”
碧桃氣極反靜,見鬱歡果然沒有一絲懼意,便在心內轉了無數個來回,想著僅憑幾行字斷罪這個賤人,確屬牽強。
她小心地拿著那片紙箋,生怕無歡再拿了去,繞過她,收入懷裏,道:“好罷,也不和你一個小婢子置氣。你便快快抄經,抄完趕快出去,娘娘還等著要呢!”
鬱歡也就順驢卸磨,不再和她糾纏,安安靜靜地坐於胡床之上,開始抄經。
碧桃卻也沒有出去,找了一處小榻坐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鬱歡。目光似火,灼於身上,讓鬱歡真真不舒服。
這種目光讓她感覺碧桃像是防賊,暗道晦氣:怎地姚皇後便攤上這麼一個大宮女,心如針尖一般大,掉了身份。
便讓她看,讓她盯,又不會少幾兩肉,不痛不癢,且由著她!
鬱歡定了定心神,抄得越發用心,看在碧桃眼裏,便又是一樁罪過,直覺無歡此婢心思深沉,竟能安然坐之抄之,不動如山,當真不可小瞧。
這一抄便將近日暮,直到紅葉來催,碧桃才跳起腳來,嚷道:“娘娘可是又醒了?”
紅葉怯生生答:“娘娘還躺著,陛下來了,不見你,便問起來......‘
“怎麼不來叫我?”碧桃對著紅葉瞪了一眼,用力把她劃拉到一邊,對著無歡道,“陛下來了,你也出來罷!”
鬱歡隨著碧桃進到內殿之時,正看到皇帝手托一匙羹粥,慢慢吹涼送入姚皇後口中,眸含深情,極是溫柔。
眾人請安,皇帝沒有停下喂粥,問碧桃:“讓你給皇後找的東西可是找到了?”
“回陛下,奴婢找了,禦府典藏曹卻是沒有的,不過,聽內廷一名侍衛稱,他那裏似乎有個那樣的東西,隻是奴婢還沒來得及去拿。”
“那便去拿罷!不要讓皇後久等。”皇帝吩咐,轉而又道,“讓別人去,你且留在這裏侍候皇後。”
碧桃喜滋滋地看著帝後,笑著回道:“奴婢遵命!隻是——”她看了看旁邊的鬱歡,道,“無歡替娘娘抄經也快完了,不如讓無歡替奴婢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