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確如拓跋範所說,第二日,阿幹裏便傳了拓跋嗣之命,要鬱歡翌日別宴時,隨侍姚皇後。
碧桃這兩日一直沒有露麵,卻支會紅葉來向她道謝,還說傷藥極好,讓鬱歡極為意外。叱木兒一早忙著去禦食監做活,鬱歡則是等到拓跋嗣將姚皇後接走後,才趕往天文殿的。
“無歡見過眾位皇子殿下!”遠遠地,鬱歡便看見拓跋燾領著皇子們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道。
拓跋燾竟是難得沒有再冷聲冷氣,與她搭了話:“起身罷!今日殿中,還望無歡著意一些。”
“是,殿下。”鬱歡恭敬從命,並沒有抬頭,隻盯著地上那幾雙靴子看,沒有注意到拓跋彌已經湊到自己身前。
他貼耳過來道:“無歡,送你的那隻小兔可還好玩?”
鬱歡將頭稍稍移開一些,依舊垂首道:“好玩。”
“你這幾日怎地都不見人?”拓跋彌繼續道,卻被旁邊拓跋範拉了袖子,“彌皇兄,大皇兄那邊等著呢!”
鬱歡輕輕抬眸,投去感激的一瞥,向拓跋範施禮道:“四皇子殿下安好!”
拓跋範正拉著拓跋彌往旁邊拖去,回首一笑,並沒有言語,不想後來的幾位皇子都往拓跋範那邊湧去,鬱歡這才看清,七位皇子今日竟都齊聚一堂,煞是熱鬧。
拓跋彌不甘心就此被拖走,還一直扭頭往鬱歡這邊看過來,低喊道:“你那院子怎地沒見小兔子?”
鬱歡撇了他一眼,敢情這人在她不在時,又偷著去她院子了?她沒好氣地答道:“先放叱木兒那裏養著呢。”
叱木兒每天做那點吃食,除吃睡又無別事可幹,她經常往來於宮內外,自然將小兔托養於她最為合適。不想拓跋彌聽她一言,急著就要衝過來,無奈拓跋範拉著他,隻得瞪了眼道:“你若是不喜歡,就還給我!”
鬱歡見姚皇後已經招手讓她過去,便沒有理拓跋彌的茬,往殿前行去,身後傳來拓跋彌低低的咒罵之聲:“拓跋範,沒想到你平時看著文弱,倒是有一把好勁啊!”
拓跋燾已經就座,兄弟間的打鬧自也沒有在意,與二皇子拓跋丕正說著話。拓跋彌罵罵咧咧,實在不像樣子,拓跋丕一抬頭,瞟一一眼姚皇後身側站著的鬱歡,便直直看向拓跋彌,粗聲道:“真是個沒出息的草包!”
拓跋丕是個直性子,雄勇果敢,最看不得這等兒女情長,唧唧歪歪之事,由他出聲,倒也震住了拓跋彌,乖乖坐於榻幾之上,噤了聲。
鬱歡站於殿上玉階之後,將皇子們的行為皆看在眼裏,瞧了瞧拓跋嗣的神色,並無任何不鬱,遂放了一半心下來。前日碧桃鬧了那一出,姚皇後氣得不輕,聽說拓跋嗣於晚間又去了中天殿,當著姚皇後的麵,將碧桃罰了月例又禁了足,最後還要仗責,姚皇後反倒替碧桃求了情,方將此事掀了過去。
此時,拓跋嗣正與姚皇後悄悄說著話,大致就是宋使鬥賦那日吃憋的情形,惹得姚皇後一陣笑,卻讓鬱歡麵上紅紅白白,臉燒得慌。
好在拓跋嗣並沒有在意碧桃所說,鬱歡便是見過姚皇後所寫的紙箋,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叱木兒擔憂多餘,讓自己也跟著小驚一場。
“無歡,那日宋使說,女子依例不得與士人當庭同座,朕雖略知漢人習俗,卻究之不深。宋使既提議你參宴,必是存了不好的心思,一會兒開宴,還需小心為上,不可丟我皇魏國儀。”
鬱歡低聲應著,心裏卻犯了嘀咕,拓跋燾與拓跋嗣,還真是父子同心!
宋使姍姍來遲,又帶了副使侍衛,入殿的便有十幾人,鬱歡朝下望去,見遊真赫然在列,走路沉穩有力,許是股傷已經完全愈好。不經意間,遊真朝上看去,與鬱歡正對了眼,眉毛揚了揚,咧嘴一笑,鬱歡一本正經地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創製上古,開基長發,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王業始基,庶事草創,皇始以降,光宅中土,大兵鏘鏘,鋒不可擋......”所有人落座後,可容千人的大殿之內便響起鬱歡耳熟能詳的《代歌》,絲竹鼓吹,群音起合,頗得氣勢。
隻是,這首《代歌》皆為鮮卑語唱,漢人都不知其意。
宋使的眉頭皺了又皺,看樣子就是在忍受而已,根本談不得享受。殿內諸人也瞧見宋使的表情,卻都視而不見,鬱歡心知他們都已經習以為常。魏宮《代歌》自道武帝以來都於掖庭晨昏頌唱,便是許多漢臣聽得久了,也會哼幾句,尤其此歌是由魏初漢族名臣鄧淵所輯,自然也能為他們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