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中已有計較,何必再問?”鬱歡暗暗吸了一口氣,道,“無歡一介醫女,如何能有麻骨散之毒,當時情急,隻是嚇嚇他罷了。至於說用的什麼毒,應該叫做麻身散,是師父留給無歡防身用的。”
拓跋燾“哦”了一聲,抬眸看向鬱歡,似乎也在看著她身後的那片萘林,語氣淡淡:“車公的靈柩已經運往白登山,你便是現在過去,也見不到了。”
鬱歡自然清楚拓跋燾所說之意,魏宮向來開明,一般禮祀沒有南人那般講究,令她吃驚的不是這個,是白登山。白登山是魏宮的祭山,上有太廟,又立父祖廟,曆來為皇家祭祖之地,車路頭竟然被送去那裏,雖然曉得他的地位卓然不同,此時聽到也不免有些吃驚。
拓跋燾卻不欲多說,揮揮手,道:“等過了車公的祭日,便入了冬月,父皇有意西巡,母妃那裏,還請你多照看一番。回去罷!”
不等鬱歡應聲,他便起身,朝著東宮的方向健步而去,留下鬱歡一人,左右相顧,木然而立。
事情果如拓跋燾所說,進了冬月,有司就建議拓跋嗣西巡,道是日蝕之象,應該宣讚盛化,緝隆盛世,當有皇旌不泯,皇恩浩蕩。
此時,姚皇後已經搬入天安殿過冬,碧桃盡管在皇後麵前出現過幾次,每次不過逗留一會兒功夫,便退下,自回寢屋,不提出宮之事,姚皇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作理會。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冷了下來,宮中諸多顏色亦冷亦黯,加之不久前車路頭去世,宮婢宦者們皆小心行事,生怕行差踏錯。
鬱歡也如此。
姚皇後的病症反反複複,她再沒有去過西山一回。倒是葛天化離開西山前,托太醫令李亮捎來書信一封,隻說沒忘自己與小酒欠她的承諾,雲遊之際,望有緣相逢。
她便想起石子木來,自己拿了他的竹牌,也不知道以後用不用得上。想到這裏,她無奈一笑,忙斂了心思,去找叱木兒,給姚皇後做些藥食點心。
叱木兒和她疏離不少,她自己總出入於各殿娘娘處,叱木兒則常常躲在寢屋,有時候鬱歡得空找她,卻總是找不到人影。
十二月的時候,拓跋嗣留了拓跋燾,正式出巡,其他皇子都隨行,阿幹裏隨侍,殿中尚書段霸暫領內廷諸事。因走時姚皇後的病勢漸重,遂特意召了鬱歡近前,囑她好生侍醫,鬱歡自是應下不提。
都說鈿誓釵盟,歲月忽晚,大抵也不過如此。既然拓跋嗣已經知曉姚皇後的病情,且執意為這江山固永祈巡,鬱歡當然不會再說什麼,隻是她心中的不安日甚,總覺得這一去,宮裏會出事,再一深思,卻是無來由的煩躁。
這一天,鬱歡在太醫署看著醫書,據李亮說是葛天化贈予,孤本,自然被他視若珍寶,卻主動提出給鬱歡來看。鬱歡當然知道李亮所想所求,未拂其好意,又且能真如李亮所說,拿了回屋,因此,她隻在太醫署回事處後麵的一間小屋看幾眼,也算全了李亮的麵子。
看到入神處,被外間一聲高呼扯回,正想出去看看,就見李亮跌跌撞撞闖進來,麵色慘白,斷斷續續道:“無歡快去!快......快去......天安殿,皇後......娘娘,娘娘人事不省!”
天安殿苑,站滿了太醫,偌大的苑囿,冷寒的空氣,將鬱歡僅剩的一點慶幸,狠狠冰封,隻剩最後一擊。
紅葉說,她竟然沒有摸著姚皇後的氣息。
這麼說,姚皇後就是凶多吉少,自然將滿太醫署的人都嚇來,當然,大部分是被李亮勒令趕來,不然,還不是有多遠躲多遠?
鬱歡和李亮當先入了殿,懷著忐忑輪著給姚皇後切脈問診,同時放下心來,姚皇後的氣息微弱,總是還在。隻要人活著,便有一分希望。
許是紅葉著急慌忙,這樣微弱的氣息,一時摸不著,也在情理之中。
卻不是追究眾人過錯的時候,碧桃和叱木兒聽聞姚皇後病重,也一一站在殿外,等著鬱歡的消息。就是殿中尚書段霸也不例外,一麵派人通知出巡在外的拓跋嗣,一麵派人等在天安殿外,以便隨時獲取最新消息。
拓跋燾此時卻在杜貴嬪處。杜貴嬪入了冬就纏綿病榻,從段霸處傳來消息時,杜貴嬪也在跟前,竟破天荒要去天安殿看望姚皇後,被拓跋燾一句話阻止:“母妃還是好好將養身體,宮內諸事便讓他們操心去,省得惹禍上身。”
杜貴嬪的眸子一黯,終是沉默下去,看著拓跋燾匆匆離開,才遣了身邊小侍到前殿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