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琚的一句話將殿中眾人都驚釘在原地,豆嬤嬤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殿下,這......”
拓跋燾的心裏突然就空了下來,仿佛有一角就那麼被輕輕地碰下來,碎裂無聲。他不知此時自己該說些什麼,隻知道鬱歡之死與自己脫不得幹係,那樣冰雪聰明的一個女子,雖然生得醜陋,卻每每出他意料之外。盡管有時候,他惱她的自以為是,或者,她對自己的不尊不懼讓他隱隱有些不自在,而自己明明不在意,卻總是被她那份淡然挑起心火。不知為何,他與她麵對的時候,總是能從她的眸中看到漠離之意,而那樣的漠離,仿佛天生就一般,生生將他推開,然後,她大步前行,旁若無人。
突然間,他記起小時候,也是有一個女孩,那樣的倔強,正如她一樣,不懼、不近,似乎還有一個承諾,這麼多年來,隻是深深埋入心底,從未被刻意想起,或許是因為時光太久遠,而自己亦是,身不由己。
隻是一個醫女而已。
他淡淡地揚起嘴角,心裏自嘲道,況且,若不是她,母妃豈能走得那樣快?
這樣一想,他就覺得好受一些,也不看周圍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人們,抬步就往殿外走去。
王琚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正是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叱木兒出聲道:“殿下,就讓奴婢去送送無歡可好?”
叱木兒如此一說,眾人才想起,被賜死之人,身份若不是皇戚貴胄,尤其是宮婢一類的,屍身多半是要拋入亂葬崗的。雖然無歡此前被決重罪,好歹也未昭告於眾,且這時皇上已經醒來,這罪也就可免可除,尤其她還是太醫署醫女,怎麼說來,都應該有人幫著料理後事。
豆嬤嬤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也不問鬱歡因何獲罪,看著拓跋燾,懇求道:“聽說那孩子與叱木兒情同姐妹,殿下就成全了她罷!”
沒等拓跋燾放話,拓跋彌就驀地抬起頭來,卻是失了許多力氣,耷拉著半個身子,嘴裏喃喃道:“無歡,真不是你們想的那般......你們都不知......隻有我......”
拓跋燾看了一眼有些愣征的拓跋彌,眸光一閃,沉聲道:“三弟隨我去天安殿看父皇,叱木兒若想去掖庭獄,便讓赤狐安排一番罷!”
話一落,卻似想起什麼來,又道:“等赤狐一會兒請回人,你便可以離開,隻是這段時間,勞煩嬤嬤安排人手去太醫署取些蜂毒和薑糖塊來,說不定赤狐帶來的人,要用到這些。”
這些,自是鬱歡臨前所說,他竟也有幾分相信,剛說完,就微微搖首,越發感到空落落的,莫名動容。
拓跋彌竟也沒有反對拓跋燾所提,隻乖乖地跟著他離開,卻在離開前,對著叱木兒木然道:“如果你不那樣做,她且能這樣落單?”
叱木兒身子一震,卻是明顯鬆了一口氣般,以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輕道:“這樣也好......”
牆上還是那幅花鳥畫,隻不過褪了顏色,阿娘經常坐在那畫下的矮榻,給她們做衣縫補,她想睜開眼,睜得大點,努力想看清那榻上有沒有阿娘在,那榻邊有沒有姐姐陪著,眼皮卻沉重如石,始終睜不開。
難道,她再次重生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鬱歡的心中便是一陣激動,恨不能趕快起身,或者張嘴出聲。是在夢裏嗎?明明她看到的那些很真實,可是自己為什麼睜不開眼?
她拚著力氣扭動身體,卻帶著脖頸一陣火辣辣的痛,且一陣痛過一陣,直欲再次暈厥過去。
鬱歡強撐著意識,在痛感之中保持片刻清醒,耳邊就傳來說話聲,一陣高,一陣低,隱隱約約,聽不甚清楚。
好像是一男一女在說話。
會是誰呢?
聽聲音,不像是阿娘阿爹,那麼是俊叔?也不像。
鬱歡聽著猜著,始終睜不開眼睛,突然,女的聲音高了幾分,直竄入耳:“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那男的語氣不怎麼好,卻是壓著聲音,“這都多長時間了,她還不醒?得去找個人來給看看,總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這人的聲音越聽越覺得耳熟,鬱歡越發掙紮起來,直到那女的聲音再次傳來:“本來我是不能出來的,要不是陛下特準,這會兒無歡怕是已經被隨便找個地方埋掉了,還能由著我弄出她來?你要找人可以,如果被他們發現無歡沒死,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