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歡的心中似有一團火,燒得她熾猛剛烈,無處不痛,這樣的渣滓,為禍一方,即便沒有阿娘之恨,也會這樣做的罷?寓身於此,銀牙咬碎,隻為仇報,不管是拓跋嗣,還是那個扈嬌娘,如今真個了結,反倒添了更多沉重,此心無由,唯剩悲愴而矣。
不過三日時間,她的心境竟是如此低落,盡管即將啟程遠赴建康,盡管遠遊是自己經年之願,卻沒有絲毫高興之處。遊真安排好的人,已經和她接上了頭,此行加上她自己,共有三人,原本留了馬車與她,鬱歡卻提出和那二位護送之人,一同騎馬,如果馬的腳程快些,就會很快到達建康,長則一月,短則半月二十天。
那兩位護送之人,一聽鬱歡的要求,皆瞪大了眼睛,像看一個怪物般,呼道:“小姑子竟會騎馬!”
隨後,又有些懷疑道:“如果姑子隻圖快,或者隻是將將能控馬,還是乘馬車好些!”
鬱歡聽聞,隻是笑了笑,也不分辯,隻管準備行李去,那二人大眼瞪小眼,卻是無可奈何。
鬱歡又何嚐不知他們擔心的是什麼,隻是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這麼急切地離開這裏,或者用“逃離”二字更為貼切。幾年光陰,揮手而過,便是縱馬長馳再不見,又如何平滅心中這一團火?
盤纏自不用她準備,遊真離開之前已經交待過,為了避免招人眼目,隻用金塊徒作旅資,不然一路行去,光車資大概就要滿滿一車黍米,更何況山高水遠,多有危險。並且他說,到了宋國境內,亭驛館舍,有這二人便足矣,根本不用半個錢。
其實她也明白,遊真的身份不低,但是如此深厚的能力,不免讓她有些忐忑,光看護送的這二人,便知是武技高手,眉眼又多剛厲風霜之色,定是在軍中供職,想必此行安全足可保證了。
所謂行李,也不過是兩套換洗衣裳和一雙靴子,除此之處,便是剛拿在手裏的琉璃小匕,還有身上久藏不露的琉璃鏡與穿雲珠。
木山厘終是找不到了罷?那慕忠既百般難尋,木山厘便也無跡可追,那麼,就將這段往事埋在心底罷,總歸有一點,在她重生的這幾年,除了滿心仇念,還有這樣一個人,這樣一段故事,可以溫暖她的心,並且帶著這份溫暖,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那麼,這裏的一切,都放下,都忘記,都讓時間去磨滅罷!
出發的時候,繁星滿天,卻也即將隨著天邊一線白亮,褪去光芒,平城郭門剛開,行人稀少,隻有三三兩兩進城做工售賣的,早早候在城門前,一哄而入。
“鬱小姑,咱們這便走罷!”其中一人道。
鬱歡牽馬緩行,步伐卻是一頓,回頭看了看平城,眸中淌過一泓清涼,終飛身上馬,揚塵而去,再也不複回頭。
長天無際,遠水遙岑,鬱歡再次抬頭,放目建康城郭時,已是五月。
五月的建康城外,已經是亂生碧色,如屏芳景,鬱歡的心情很是開懷,長途跋涉而來,隻為圓一夢想,前世今生,她都希望能與偕老之人,看遍天下美景。
現如今,那人還不知在哪裏,自己便已經開始踏上旅程,或許今生,隻能孤獨終老也未可知。
她的眸中綻放晶瑩,神情極其愉悅,剛要策馬而行,就被身邊那兩人叫住:“鬱小姑還請稍候,我等先入城安排安排,不消片刻便能出來接小姑進去。”
鬱歡自然沒有反對,這一路行來,他們二人盡職盡責,沒有半分懈怠,對自己亦是禮敬有加,此時既然提出這等要求,定是遊真有什麼安排。
想到這裏,她便輕笑一聲,語氣很是溫軟:“那好,煩勞二位小哥先去,我先在這裏等著便是。”
其中一人,拱手謝道:“那邊有個涼棚,鬱小姑不妨先去那邊吃個茶等著,我等速去速回,必不耽誤鬱小姑入城!”
鬱歡的目光轉向他指著的地方,便已了然,道:“好,我在那裏等!現在剛過晌午,還有不少時間,二位不必著急。”
說罷,當先控韁而去,那二人麵麵相覷,都在對方眼裏看出,這個小姑子,還真是果斷利落,一點都沒有女子的扭捏做態。
此行可謂是極快極順,路上竟沒有任何差錯,便是連他們也有些吃驚,而令他們更吃驚的是,這個鬱小姑不僅與他們同吃同住,馳馬飛奔,甚至有幾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吃喝無著,她竟然抓了數隻雀鳥給他們炙了吃,當真了不起。
如此行路,硬是將原來行程的時間生生縮了近一半,而他們終於可以安心複命,並且,由此可以獲得很多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