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啟臣歎道:“你信我不會做出這事,自然會這麼想,可是旁人卻不會這麼認為。”
童率道:“你爹是當朝丞相,難道沒有替你分辯?”
黎啟臣低頭一歎:“家父一向以清廉自許,遇到這種事情自然要回避,怎會摻和進來?”
晏薇道:“下毒害人的,多半是女人或者力弱者,他們無法以武力殺人,隻得用下毒的法子……”
童率道:“那你自己怎麼看?你懷疑是誰?你在宮中領侍多年,上上下下都熟悉,難道就沒有一點線索?”
黎啟臣搖頭道:“我也想不明白……總之,當和爭奪儲君的事情有關,大王未立太子,眾公子又皆為庶出,彼此身份地位一樣,自然都覬覦這個位子,各種明爭暗鬥,這些年來也有不少了,但總不至於到殺人這一步吧?”
童率道:“你懷疑是哪一位公子派人幹的?”
黎啟臣道:“大公子楊瑝向來為大王不喜,已經搬出內城,分府居住,又遲遲不婚,一無封邑,二無子嗣,想來也無意王位。二公子楊琮據說身有隱疾,在外靜養,想必也不是王儲合適之選。三公子楊瑀目下正在縉國,作為人質,此事應當不是他所為。”
童率插口道:“那也未必,他離得遠了,興許更加心熱,生怕王位旁落,也是有的。”
黎啟臣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續道:“四公子楊璜是嫡長子,但是七歲時出天花身故了。五公子、六公子和四公子一樣,都是華後嫡子,一個是出生時難產,當天便死了;另一個也是難產,母親死了,他活了下來,但不到周歲就因痰證而死。說起來這七公子楊瑖倒是最得大王器重的,人品端正,文武雙全……下麵的八公子楊琥、九公子楊珩、十公子楊琿年紀尚幼,似做不出這種事來,隻可能是他們母妃爭競。其中九公子楊珩和楊瑖同母,可以排除。隻剩下八公子楊琥和十公子楊琿可以從楊瑖之死中得到好處了……”
童率道:“那你覺得是哪一個?”
黎啟臣搖頭道:“全無頭緒……”
一時室內靜默了,每個人都在默思這些千絲萬縷的線索。
童率打破沉寂道:“那後來呢?你被投入囹圄,又是怎麼出來的?”
黎啟臣和晏薇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黎啟臣道:“那時候我受了很多刑,這條腿腿骨斷裂,又逢暑氣蒸騰,昏迷欲死,很多事情都在我半昏半醒中發生,記不太清了……隻記得有個人把我從獄中救出來,然後再醒來,就到她這裏了。”
晏薇道:“那日早上我一開門,便看到門口倒臥著一個人,遍體鱗傷,我身為醫者,但有一線希望,自然要救治的,就把他弄進門了。”
童率道:“想必是救你那人見你傷重,不便帶你遠行,才帶你到醫生家門口的。那人沒留下診金嗎?”
晏薇攤手笑道:“一文錢也沒有,這大半年已經把我的家底都花盡了,所以你買的衣服首飾,我現在拿得心安理得。”
漸漸夜已深了,滿滿一鬥的藥茶也已飲盡。
晏薇已經困得眼皮打架,可黎啟臣和童率談興正濃,少年時的種種回憶,別後的諸般情景,說也說不完。
晏薇好奇道:“你們二人身份懸殊,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黎啟臣笑道:“那時候我隨父親去鹽池地方,丈量田土,繪製輿圖。這小子小我好幾歲,隻有這麼一丁點兒大,劍術卻極為高明,我打他不過……”
童率接道:“他打不過我,便軟磨硬泡地求我師父收他做徒弟,求我做他師兄。”
黎啟臣道:“胡說!我比你大,自然我是師兄。”
童率道:“可惜本門以入門先後定長幼,自然我是師兄。”
黎啟臣道:“師父可從未這麼說過,隻讓你叫我大哥。”
童率一晃手上的玉扳指,道:“這是掌門信物,現在我是掌門,我新定的規矩,入門先的是師兄。”
黎啟臣道:“我先入門,你後定的規矩,這規矩自然管不到我。”
晏薇饒有興味地聽他們鬥口,怎奈身子支撐不住,打了個哈欠,用力揉了揉眼睛。
黎啟臣道:“你還是去睡吧,昨天受了驚,夜裏想必也沒睡好,應該多休息才是。”
晏薇輕嗔道:“人家還想聽你們的舊事嘛……”
黎啟臣微笑道:“日子還長呢,不在這一天兩天,你想聽什麼,我以後天天講給你聽。”
一夜過去。
晏薇梳洗完畢,從自己的夾室中出來,發現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
注1
鶺鴒在原,兄弟急難:見《詩經·小雅·鹿鳴之什·常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