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溫柔中不慌不忙地堅強
不虛榮、不炫耀,絢麗綻放於天空下
幽靜的花園裏,生長著一棵紫羅蘭。她有美麗的小眼睛和嬌嫩的花瓣。她生活在女伴們中間,滿足於自己的嬌小,在密密的草叢中愉快地擺來擺去。
一天早晨,她抬起頂著用露珠綴成的王冠的頭,環顧四周,她發現一株亭亭玉立的玫瑰,那麼雍容而英挺,使人聯想起綠寶石的燭台托著鮮紅的小火舌。
紫羅蘭張開自己天藍色的小嘴,歎了一口氣,說:“在香噴噴的草叢裏,我是多麼不顯眼啊,在別的花中間,我幾乎不被人看見。造化把我造得這般渺小可憐。我緊貼著地麵生長,無力地向藍色的蒼穹,無力把麵龐轉向太陽,像玫瑰花那樣。”
玫瑰花聽到她身旁的紫羅蘭的這番話,笑得顫動了一下,接著說:“你這枝花多麼愚蠢嗬!你簡直不理解自己的幸福,造化把很少賦予別類花朵的那種美貌、那種芬芳和嬌嫩給予了你。拋棄你那些錯誤的想法和空洞的幻想,滿足於自己的命運吧,要知道,溫順會使他變得堅強,誰要求過多,誰就會失去一切。”
紫羅蘭回答道:“嗬,玫瑰花,你來安慰我,因為在我隻能幻想的那一切,你都有了。你是那樣美好,所以你用聰明的詞令粉飾我的渺小。但是對於不幸者說,那些幸福者的安慰意味著什麼呢?向弱者說教的強者總是殘酷的!”
造化聽到玫瑰與紫羅蘭的對話,覺得奇怪,於是高聲問:“嗬,女兒,你怎麼了,我的紫羅蘭?我知道你一向謙遜而有耐心,你溫柔而又馴順,你安貧而又高尚。難道你被空虛的願望和無謂的驕傲製服了?”
紫羅蘭用充滿哀求的聲調回答她:“嗬,你原是無上全能、悲憫萬物的啊,我的母親!我懷著滿腔激情、滿腔希望請求你,答應我的要求,把我變成玫瑰花吧,哪怕隻一天也好!”
造化說:“你不知道你請求的是什麼。你不明白外表的華麗暗藏著不可預期的災禍。當我把你的軀幹抽長,改變了你的容貌,使你變成了玫瑰花,你會後悔的,可是,到那時,後悔也無濟於事了。”
紫羅蘭答道:“嗬,把我變作玫瑰花吧!變作一株高高的玫瑰花,驕傲地抬著頭!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由我自己擔承!”
於是,造化說:“嗬,愚蠢而不聽話的紫羅蘭,我滿足你的願望!但是,如果不幸和災禍突然降落在你的頭上,那是你自己的過錯!”
造化伸開她那看不見的魔指,觸了一下紫羅蘭的根——轉瞬間紫羅蘭變成了盛開的玫瑰,佇立在眾芳之上。
午後,天邊突然烏雲密布,卷起旋風,雷電交加,隆隆作響,狂風和暴雨所組成一支不計其數的大軍突然向園林襲來;他們的襲擊折斷了樹枝,扭彎了花莖,把傲慢的花朵連根拔起。花園裏除了那些緊貼著地麵生長或是隱藏在岩石縫裏的花草之外,什麼也不剩了。而那座幽靜的花園遭到了比其他花園更多的災難。
等到風停雲散,花兒全死去了,——她們像灰塵一樣,滿園零落,唯有躲在籬邊的紫羅蘭,在這場風暴的襲擊之後,安然無恙。
一株紫羅蘭抬起頭來,看著花草樹木的遭遇,愉快地微笑了一下,招呼自己的女伴:“瞧嗬,暴風雨把那些自負為美的花朵變成了什麼喲!”
另一株紫羅蘭說:“我們緊貼著地麵生長。我們才躲過了狂風暴雨的憤怒。”
第三株喊道:“我們是這般脆弱,但龍卷風並沒有戰勝我們!”
這時紫羅蘭皇後向四周環顧了一下,突然看見昨天還是紫羅蘭的那株玫瑰花。
暴風雨把她從土裏拔起,狂風掃去了她的花瓣,把她拋在濕漉漉的青草上。她躺在地上,像一個被敵人的箭射中了的人一樣。
紫羅蘭皇後挺直了身子,展開自己的小葉片,招呼女伴們說:“看嗬,看嗬,我的女兒們!看看這株紫羅蘭,為了能炫耀自己的美貌,她想變成一株玫瑰,哪怕是一小時也可以。就讓眼前這景象作為你們的教訓吧。”
瀕死的玫瑰歎了一口氣,集中了最後的力量,用微弱的聲音回答道:“聽我說吧,你們這些愚蠢而謙遜的花兒,聽著吧,暴風雨和龍卷風都把你們嚇壞了!昨天我也和你們一樣,藏在綠油油的草叢裏,滿足於自己的命運。這種滿足使我在生活的暴風雨裏得到了庇護。我的整個存在的意義都包含在這種安全裏,我從來不要求比這卑微的生存更多一點的寧靜與享受。嗬,我原是可以跟你們一樣,緊貼著地麵生長,等待冬季用雪把我蓋上,然後偕同你們去接受那死亡與虛無的寧靜。但是,隻有當我不知道生活的奧妙,我才不能那樣做,這種生活的奧妙,紫羅蘭的族類是從來也不知道的。從前我可以抑製自己一切的願望,不去想那些得天獨厚的花兒。但是我傾聽著夜的寂靜,我聽見更高的世界對我們世界說:‘生活的目的在於追求比生活更高更遠的東西。’這時我的心靈就不禁反抗起自己來了。我的心殷切地盼望升到比自己更高的地方。終於,我反抗了自己,追求那些我不曾有過的東西,直到我的憤怒化成了力量,我的向往變成了創造的意誌。到那時,我請求造化——你們要知道,造化,那不過是我們一種神秘的幻覺的反映,——我要求她把我變成玫瑰花。她這樣作了。就像她常常用賞識和鼓勵的手指變換自己的設計和素描一樣!”
玫瑰花沉默了片刻,然後帶著驕傲而優越的神情補充說:“我做了一小時的玫瑰花,我就像皇後一樣度過了這一小時。我用玫瑰花的眼睛觀察過宇宙。我用玫瑰花的耳朵傾聽過以太的私語。我用玫瑰花的葉片感受過光的變幻。難道你們中間找得到一位,蒙受過這樣的榮光麼?”
玫瑰低下頭,已經喘不上氣來,說:“我就要死了。我要死了,但我內心裏卻有一種從來沒有一株紫羅蘭所體驗過的感覺。我要死了,但是我知道,我所生存的那個有限的後麵隱藏著的是什麼。這就是生活的意義。這就是本質的所在,隱藏在無論是白天或夜晚的機緣之後的本質!”
玫瑰卷起自己的葉子,微微歎了一口氣,死去了。她的臉上浮著超凡絕俗的微笑——那是理想實現的微笑,勝利的微笑,上帝的微笑。
——摘選自美籍黎巴嫩阿拉伯作家紀伯倫《虛榮的紫羅蘭》
對於女子而言,最不明智的做法就是盲目地羨慕、嫉妒別人的生活,而不是將自己的生活創造成獨特的風景。因了心底的虛榮,我們往往熱衷於用時髦光鮮的衣飾來點綴自己,為的就是贏得世人的讚許。但聰慧淡然的女子才不會活在世俗的評斷之中。她們灑脫淡泊又充滿靈性,活出自己的真性情。當然,我們可以追求更舒適的生活,更美好的事物,但這種追求乃是因為一種求新精神,而不是為了向人炫耀。
滿含愛的心,如三月暖風般醉人
我在街角雜品店前停下來吃早餐。因為有些遲了,便急匆匆地吃了些炸麵圈,喝了咖啡後就急步走進地鐵站,跑下台階,趕上了我常搭的那趟列車。我抓住吊帶,裝作看報,卻不停地掃視這些擠在我周圍的人們。他們還是我每天看到的人。他們認識我,我也認識他們,我們卻沒有微笑,像是偶遇的陌生人。
我聽他們談他們的煩憂和朋友,我也希望有人來與我談天,以打破長長鐵騎發出的單調的聲音。
地鐵快到第175街的時候,我又緊張起來。她通常就在那站上車。她舉止文雅,不像其他人那樣推推搡搡。她總是擠進一個小地方,緊挨著人們,緊握住一個大概包著她午餐的機關信袋。她從不帶一張報紙或一本書;我想要是你撞上這種情況,再想看書看報也是看不進去的。
她身著鮮豔的戶外裝束,我猜她大概住在新澤西。這些新澤西人到達了那個車站。她的臉蛋很漂亮,擦洗得幹幹淨淨,根本不必塗脂抹粉。她除了塗口紅外從不化妝。她天然的波浪式頭發,呈顯協調的淺棕色,就像飄落的白楊樹葉的色調。其餘她所做的就是抓住車的轅杆,想著她自己的主意。她那雙明亮的藍眼睛溫情脈脈。
我總是喜歡看著她,但又得小心翼翼,唯恐她發現我在看她,怕她生氣,怕她離我而去,那樣我便沒有任何朋友了,因為她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盡管她好像還不知道。我孤身一人在紐約,我認為我有點怕羞,不容易交朋友。同伴們都有家室,他們要過他們自己的生活,我怎能邀請人家到我的單身房間來呢?因此隻好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這座城市真使我心煩。它過於龐大,人聲嘈雜——對我這個獨行者來說人也太多了。我大概適應不了它。我曾習慣於小新罕布什爾農場的寧靜,但在那裏不會有任何遠大前程。後來我從海軍退伍,就申請到了銀行的這個職位。我料想這是一個好機會,但我卻是孤獨寂寞。
當坐車前行我身體隨車子的運動而搖晃時,我喜歡想象我和她是朋友,甚至有時我被誘惑而對她微笑,很友好而非冒失地說些諸如“早上天氣真好,是嗎?”之類的話。可是我會驚慌的。她也許會以為我狡猾,會冷淡我,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我,仿佛我不存在。於是第二天早晨,她再也不在這兒,我也沒有任何人去想了。我一直夢想或許總有一天我要結識她。你知道,要自然而然地。
或許像這樣:她從車門進來,有人推著了她,使她擦著了我。她會敏捷地說:“哦,請原諒。”
我就禮貌地舉起帽子答道:“一點都沒關係”。並向她微笑以示我不在意,於是她會對我回報一笑說:“天氣真好,是嗎?”那我就說:“像春天一樣。”我們大概不再說啥,但當她在第34街準備下車時,大概會朝我輕輕揮手說聲“再見”的,我就再次斜帽致意。
第二天早晨,她進來見到我就會說“你好!”或“早上好!”那我也給她打招呼,再說些使她看出我對春天還稍有了解的話。不給她說俏皮話,因為我不願讓她把我看成那種油腔滑調、在地鐵裏隨便結交姑娘的人。
不多久,我們將有些友情,開始談論天氣和新聞等。有一天她會說:“你說滑稽不?我們天天在這兒交談,卻連各自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就站得筆直,傾斜我的帽子說:“我喜歡你認識托馬斯·皮爾斯先生。”她也會很認真地說:“您好,皮爾斯先生。我要你認識伊麗莎白·阿爾特梅絲小姐。”她一定是戴著那種姑娘們春天常戴的白手套。我們周圍的人會微笑,他們也在分享我倆的歡樂。
“托馬斯。”她說,當她試著把我的名字念出聲來時。
“幹嗎?”我就問。
“我總不能叫你托馬斯。”她說:“那太拘謹了。”
“我的朋友管我叫湯米。”我就告訴她。
“我的朋友叫我貝蒂。”
大概就會這樣。或許不久後我會提到一部正在音樂大廳上映的好影片的名字,假如她有空,我就建議去看——她會立刻說:“嗬,我也喜歡看!”我就早點完成工作到她工作的地方去接她,一起出去找個地方共進晚餐。進餐時我就與她談,告訴她新罕布什爾,或許說起我曾多麼孤寂,如果那是一個安靜舒適的好座位,我還可能告訴她我曾多麼怕羞。
她會用閃亮的眼睛盯著我仔細聽,雙手手指交叉緊握,倚在桌上,讓我能聞到她頭發的芳香。她會低語:“我也怕羞。”我們背靠背,悄悄地微笑,接著就吃飯,不再說啥。
此後,我們就一起去影院欣賞電影。有時在影片的精彩片段,她的手大概會碰我的手,或許我移動身姿用手偶然摸摸她的手,她不挪開,我就抓住它。我在這裏,在上千人中間,再不感到孤獨:我和我的女朋友在一起。
然後,我送她回家。她不會要我走完全程的。“我住在新澤西。”她會說:“你送我回家,真是太好了,但我不能要你像這樣走很遠的路。別擔心,我沒事兒。”但我會抓住她的胳臂說:“跟我走。我要送你回家。我喜歡新澤西。”我們就乘公共汽車穿過喬治·華盛頓大橋,跨過它下麵奔流不息,黑色而又神秘的哈得遜河,就到新澤西了。我們見到了她家院落的燈火,她會邀請我進去,但我就說太遲了,於是她會懇求我:“那麼你得答應我這周星期天來吃晚飯。”我就答應,然後……列車慢了下來,因為停車,人們努力使自己站穩。這就是第175街站,一大群人等著上車。我渴望找到她,卻到處也看不到。我心緒低落,可正在這時卻發現她在另一側。她戴著一頂新帽子,上麵有幾朵小花。車門一打開,人們就朝裏湧。
她夾在蜂擁的人流中不能動彈,猛地撞到我身上,拚命一把抓住我正握住的吊帶不放。
“請原諒。”她氣喘籲籲。
我的雙手被壓著,不能傾斜我的帽子,但我禮貌地答道:“沒關係。”車門關起來,列車開動了。她隻好抓住我的吊帶,沒有其他任何位置了。
“今天天氣真好,是嗎?”她說。
列車正在轉彎,車輪擦著鐵軌發出尖銳的聲音,就像新罕布什爾的鳥兒歌唱。
我的心瘋狂地跳動著。
“像春天一樣。”我說。
——美國作家米爾頓·卡普蘭《像春天一樣》,王成輝譯
最美好的季節是春天,最美好的人總是出現在生命的不經意間。但是如果你沒有一顆美好的靈魂,缺少一顆感受美好的心,那麼再多的幸福出現在你麵前,你也感覺不到。有些女人花了一生的時間尋找幸福,卻不知所謂幸福本沒必要去“找”,因為它是內心的感受,它與外界無關。內心幸福的女子,即便遇到再多磨難也總能綻放出笑容。她就如同暖春的風,把內心的美好感受散播到人間各處。她的內心悠然隨性,每一天的生命都是鮮活而靈動的。
如桂花一般的女子,從不刻意躲避塵世喧嘩
時至深秋,該是轉冷的時候了。可冷了沒幾日,忽又如初夏般溫熱了起來。朋友說杭州的桂花又開了一次。
那天她在草地上閑逛,聞到空氣裏依稀襲來一股清香。尋香而去,發現草葉間散落著一些零星的小黃點。細一看,竟是二度開放的桂花!那些桂樹,平時矮矮地蹲在那裏,隻有難看又笨倔的黑鳥才會在它上麵築巢。朋友抱怨說,八月桂花香的時候,怎麼就沒瞧她一眼呢?
而在我的記憶裏,杭州城裏的桂花,多是按時開謝的。大概正因著她的乖巧規矩,老天爺對她倒是別有眷顧了。書上說,一般情況下,桂花開過二十日便沒了,而杭城的桂花期卻要長一些,總有一個月左右罷。可像現在這樣開在近冬時節的,在記憶裏卻找不出半點蹤影。想是沒有的吧,又不知是否記錯了。據說滿覺隴的遲桂花開得頗有風味,但我未曾去過滿覺隴,不好意思信口胡說。不過在這個時候開放的,即便是名滿天下的滿覺隴桂花,也算是開遲了的吧?
疑惑歸疑惑,喜歡桂花的心裏,卻早想要欣然接受了,隻可惜身不在斯,隻有一味地遺憾和驚歎了。可我終於還是翻出陳年皇曆來,重溫了幾次心頭餘留的幸福感覺。
那時候我在杭城的大學裏讀書,每到中秋時節,空氣裏便會飄起淡淡的桂花香,那是令人陶醉的遙遠的神秘花園的氣息。上課的時候,老師說些什麼,十有八九是聽不進去的。趴在桌上,隻需在恍惚之間,便走到桂花仙子的園子裏去了。如有機會,我會偷偷溜到仙子的花床上躺上幾分鍾,又或者悄悄到園子裏蕩幾下秋千;坐著硬板凳也不要緊,不知在什麼時候它就會變成軟綿綿的小花瓣了。如果夢裏剛好響起一曲古色古香的調子來,那種愜意就更無法消停了。隻是這樣的好日子,一年裏也隻有一個來月,終不能延至深秋的。而這個深秋,桂花竟然開了第二次。我有些嫉妒起朋友的幸運來了。
朋友說,那些桂花香還是同第一次一樣,仍是一貫的恬淡含蓄不張揚,慢條斯理地在空氣裏遞著脈脈甜香,一點也不在意這個時節裏前後覬覦著的冷空氣。她說,這遲來的桂花香讓她想起了小時母親親手做成的桂花炒飯。我想,那或許是小的時候母親在寒風裏攏過來的溫暖的手臂吧。那麼,在八月裏曾羞澀地開放過的,不就是初長成人的桂家女了嗎?這或者又將是一個奇異的白日夢吧?
那初開的桂花,真是年方十八的桂家女。跟所有不經事的少女一樣,她是羞澀的。打懂事起,她就喜歡躲在那間竹簾半卷的閣樓裏,輕易不肯拋頭露麵,好奇的時候,隻透過竹簾的間隙看看窗外發生的新鮮事兒。她的窗口總有一種淡淡的香氣,小夥子們經過時,都會忍不住駐足,而這個時候她就會慌裏慌張的拉上窗簾。她是那樣的羞澀的,但那股淡淡的香氣卻按捺不住地透過簾子溢出來。見過她的老人們說,那隻不過是個矮矮胖胖的小姑娘罷了。可小夥子們怎麼也不相信,對她充滿了十二分的好奇和向往。
這一年,該是她出閣的時候了,經過炙熱熬人的等待之後,小夥子們可以大膽地上門提親了。你瞧,他們提著各色各樣的鮮花上了門。那些花兒不也是象他們一樣明目張膽地開放著了嗎?可她隻微微一笑,似乎等不及聽聽小夥子們的奉承話,馬上又跑上了閣樓裏去。她心裏隻記得一個人,就是那個曾閑坐在她的竹簾外,在桂花樹旁若有所思的青年。可她是羞澀的,隻是透著半卷的竹簾悄悄地看過他,碰巧隔著簾子與他目光相對,天地便也融了。但她終於什麼也沒有說。接著花期就過去了。
後來桂花嫁了人,過起了和大夥一樣的柴米油鹽的日子,閑來沒事也不靠著窗兒遐想了,她的窗子不知怎麼地也沒有了以往的香氣。院裏有一株從娘家轉植過來的桂花樹,桂花落下的時候,她就把它們收在一起曬幹藏好,等著什麼時候做一些可口的桂花香糕。有幾次,她也會拾起一些少時的記憶,但好象很快就又被她丟在一旁了。曬好桂花的時候,冬天就跟著來了。她的臉慢慢失去了光彩,有時竟扳起來了。
後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的一切都教她感到新鮮,就像小時候門前剛剛種下的桂花樹。她成日地盯著那張小臉兒瞧呀瞧的,就盼著他快快長大。那小臉兒倒是慢慢變大了,可她一點也沒發覺。有一天晚上她夢到小的時候一邊在桂樹前做著引體伸腰的動作,一邊對著月亮祈禱,桂花樹一下子就長到五百丈高,高到月宮裏去了。過了這一夜,她發現她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不知怎麼的,院子裏的桂樹又開了一次花。她很高興,就用這些桂花連續做出可口的桂花炒飯,孩子愛吃極了。每一次遞過熱氣騰騰的桂花炒飯去,看著孩子高興的樣子,她的心裏也充滿了著桂花的清香。
孩子長大了,鏡子裏的容顏慢慢老了,皮膚粗糙了,腰也挺不直了,可她的桂花飯手藝越來越好了。孩子非常喜歡她的桂花飯,尤其在不開心的時候,隻要聞到母親遞過來的桂花香,好象煩惱也沒有了。她做的桂花飯的香氣,也慢慢起了變化。原來她在夢裏得了一個神仙的指示,說是如果桂花太多太濃了,吃多了口舌會變得遲鈍。但孩子太喜歡了,於是她改用桂花蒸飯了。
蒸飯的時候,底下一層水,中間是桂花,最上層才放上米,分別用筷子架著一層薄紗隔開,這樣蒸出的桂花飯香味更加均勻清淡,但飯裏就沒有一點桂花了。
桂花的一輩子,就這樣在桂花飯裏過去了。那年冬天,她終於老到做不動桂花飯了。有一天,她躺在床上,從窗格子裏看到孩子坐在院裏的桂花樹下,黯然神傷的樣子,她急壞了,可她再做不動飯了。那天夜裏,她又做了一個夢,她又遇上了那位神仙。她祈禱說,讓我再做一次桂花飯吧。神仙笑著說,那你下輩子就別做桂花飯了,你就做一棵桂樹吧。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