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裏,皇帝忽的抬手掩住嘴重重的咳嗽起來,打斷了內侍的話。
袁寶忙捧著茶碗。
“陛下。”他一麵小心的拍撫,一麵捧茶。
皇帝喝了口茶緩了緩咳嗽。
“娘娘還有什麼吩咐?”他啞著嗓子恭敬的問道。
兩個內侍對視一眼。
“沒了,沒了,娘娘就是希望陛下不要急,養好身子,不要怕。”他們說道。
“是。”皇帝說道,帶著幾分慚愧,“讓娘娘費心了,朕吃過藥捂一晚上明日就好了,明日朕親自去見娘娘。”
兩個內侍忙應聲是,再次施禮,袁寶親自送到門口,看著那兩個內侍走出去,將門掩上三步兩步跑近前。
“陛下陛下好險好險。”他低聲說道。
皇帝一把將鬥篷解開扔一邊,露出其內穿戴整齊的衣袍。
這衣袍不是龍袍,而是外邊常見的富家翁的穿著。
皇帝對著麵前的湯羹碗啐了口吐沫進去。
“老不死的,還給我熬湯羹,假惺惺做模樣,我小時候愛吃,我小時候隻能看著別人吃。”他恨恨說道,“那個死鬼吃她的吃死了,沒用了,現在我有用,又要來喂我,我又不是傻子。”
袁寶抖著一件灰撲撲的發舊的連帽鬥篷小心翼翼的上前。
“都這樣了,還來教訓朕,嫌棄朕沒用是廢物。”皇帝恨恨,一把扯過鬥篷披上,一麵露出狠狠的笑,“你行你厲害,那你就等著見金人吧。”
說罷看向袁寶。
袁寶被他的神情嚇的訕訕,一時竟忘了說什麼。
“準備好了嗎?”皇帝皺眉問道,又看向門外拔高聲音,“陸雲旗呢?陸雲旗來了嗎?”
陸雲旗從外邊進來俯身施禮。
“都準備好了。”他說道。
“消息還沒走漏吧?”皇帝問道。
陸雲旗應聲是。
“那就好。”皇帝鬆口氣說道,“金人衝京城來,無非是衝朕來,像向以前那樣把朕從皇宮裏抓走。”
說到這裏又帶著幾分冷笑。
“朕不是仁孝皇帝莽勇,忘了身份竟然禦駕親征把自己送給金人,朕也不是肅王那蠢人,死守皇城什麼不可丟結果送掉自己的命,朕才不會讓金人如願。”
他說著將帽子拉上遮蓋住頭臉。
“朕離開京城,讓你們撲個空,空歡喜一場,等後邊的援兵到了,你們又能奈何。”
袁寶微微低頭,身子忍不住發抖。
可是,這京城,這皇城,並不是空的啊。
且不說京城所屬有近百萬人口,單單這京城內就有十幾萬。
金人撲過來的話.,那這場麵.....
“你幹什麼?還愣著做什麼?想留在這裏等死嗎?”皇帝低聲喝道。
死字讓袁寶打個寒戰。
不,不,他當然不想死,不想城破被屠殺而死。
“陛下,陛下快走。”他忙攙扶皇帝顫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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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的時候,喧鬧一天的京城並沒有陷入安靜,反而又開始了另一種熱鬧,尤其是今夜有更多的人群湧進城內。
今夜為了慶賀京東路剿滅三百多金兵,為了驅散自從年節開始就一直被驚嚇的情緒,也為了彌補因為戰事錯過的上元燈節遺憾,有十幾家商戶聯手辦燈節。
有不少官員曾反對,認為正在戰時不宜,但皇帝駁回了,說正因為戰時,才更要安撫民眾。
此時夜色還未完全降臨,城中已經不少燈點亮,已經呈現流光溢彩之象,無數人湧上街頭,等候入夜煙火衝天,滿街璀璨的那一刻。
熱鬧的大街上忽的一陣騷動,有人發了瘋一般衝進人群,跌跌撞撞,引起一片驚呼和罵聲。
但那人並不理會,而是神情發白,狀如瘋癲。
“金人!金人到城外了!”他發出一聲嘶喊。
四周陷入一片安靜。
“你胡說什麼?”
“瘋子吧?”
“最近被嚇瘋的是不少。”
旋即響起一片說笑聲,對著這人指指點點。
但很快更大的騷動從城門方向傳來。
“金人來了!”
“關城門了!”
“金人來了!”
“金人打進來了!”
不間斷的喊聲在街上傳來,說笑的人們都停下來,神情由驚訝變得惶惶。
這喊聲越來越多,從四個城門方向蔓延,如同冬日一片草上點燃一把火。
腳步聲雜亂,哭喊聲震天,整個京城,瞬時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