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日月明之十二棘杖(1 / 2)

噩耗傳來是在深夜。

那天陽光是春天少有的明媚,傍晚的飛霞如少女紅暈的臉頰在天邊婀娜多姿。景致雖好但沒有人有心情賞玩。父皇帶著李賢妃和我匆匆趕往東宮仁德軒,因為太醫們回奏父皇說太子就在這幾日了。

父皇坐在緊貼著太子哥哥病榻的交椅上死死地攥著太子哥哥瘦得皮包骨頭的手顫顫巍巍地道:“標兒,好些了嗎?”

臉色蠟黃蓋著厚褥子的太子哥哥掙紮著要行禮但被父皇按住了。他斷斷續續虛弱地道:“讓父皇……擔心,兒臣,兒臣,不孝……兒臣……”

“不用說了,父皇都知道,都知道。”父皇臉上是淒涼而慈愛的笑容,看得出來他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讓眼中擎著的淚落下。

我卻是忍不住了悄悄地繞過書架趴到書桌上無聲地抽泣。太子哥哥的書房仍是樸素無華纖塵不染,仍是拉著厚厚的印染著粉紅色荷花的白色落地錦簾,仍是點著如女子般流著紅淚的蠟燭,燭光昏照。書桌上沒有淩亂的奏章,硯台幹澀,湖筆隨意地插在竹根掏成的筆筒裏,似乎很久沒有動用過了。

太子哥哥從去年冬天舊病複發一直病奄奄地拖到現在。太醫說,天意不可違,若是熬過春分就有指望了,言下之意,是太子哥哥活不過春分。父皇氣得暴跳如雷差點殺了所有的太醫,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允煐神色黯然地跪求父皇,殺了太醫們,他父王仁慈,一定會怕再連累人拒絕就醫的。

“丫頭,你好好地在這裏哭什麼!”父皇由李賢妃攙著走出來。

我忙把眼淚擦幹:“沒什麼,父皇。”

“我們走吧,你哥哥好些了,讓他好好歇著!”父皇朝我點了一下頭,寬慰自己似地說。

深夜裏,我躺著床上借著窗外流入的微微一點月光睜大眼看著繡帳頂細碎的百花,我聽到側殿小廚房裏傳來的小憐淒慘的叫聲,像是黑夜一葉孤舟上嫠婦的泣噎。

砰砰砰……在孤寂的深夜裏有人極力地敲打承乾宮的宮門。接著兩個渾身縞素的太監哭著在珠簾外跪下:“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薨逝了……請殿下火速趕往東宮。”

我換上了素服慌慌張張趕往東宮。

東宮燈火通明如白晝,哭聲震天動地,宮裏宮外跪了一地白花花的人。仁德軒裏太子哥哥安詳地躺在榻上尚未小殮顯然是剛去不久。父皇卻微笑著拉著太子哥哥的手,不說話也不流淚,像廟裏端坐的泥雕塑。

一身孝服的允煐跪在一邊流淚道:“皇爺爺,您就哭出來吧!”

李賢妃用絲帕拭著滾滾的淚珠:“皇上,請您節哀順變吧!”

父皇還是不說話隻是笑著笑著,眼淚緩緩地滲出,老淚縱橫……

父皇一夜之間花白的頭發全白了,一連數日他都把自己關在寢宮裏,除了允煐和我誰也不能走進。所有的事父皇全部交給允煐全權處理。他說,允煐你是皇太孫,你就該挑起皇太孫的擔子。

允煐含悲處理太子哥哥的喪葬事宜和朝廷政務。他不負眾望地處理得井井有條。

一天夜裏,父皇在自己寢宮裏對著一根打磨光滑的長杖發呆。他恨恨地說:“朕有那麼多兒子,死那個不好,為什麼要讓標兒離開朕呢?老天真是不長眼睛,這麼好的標兒也不給朕留下!為什麼要讓朕這個不中用的糟老頭子活著呢!”

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又一次地感到了生命無常和悲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