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允炆所料,朱棣親自快馬出城來追我們回去。朱棣再三道歉說他怠慢了我們,誠意聘請允炆做他的幕府,並極力邀請我們入住燕王府。允炆假意推謝了一下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我們成為朱棣的座上賓。
朱棣將我們安排在離他的書房仁恒軒不遠的一座小小的四合院裏,並撥了二個太監兩個丫鬟和兩個老媽子來伺候我們的起居。兩個太監是一對看上去很老實的義父子,老的四十來歲名叫趙來福,小的十七八歲名叫趙長喜。丫鬟則是十七八歲有幾分動人之色的妖媚的女子,名字也很豔氣,綺麗和綺霞。兩個老媽子張媽和林媽一看就知道是精明的中年婦女。允炆看到朱棣派了這樣的人來,背地裏對我說,這些人都不可以信任。所以我們以不習慣被人服侍為理由,讓他們隻是做一些掃地抹桌的粗事輕易不讓他們進我們的臥室。
允炆很風雅地將四合院取名為清月院,取自孟浩然的“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以示我們本是一葉小舟天下漂泊。正對院門的三間房屋,中間的一間是會客廳,兩邊的小廂房一間做了書屋,另一間是我們的臥室。允炆在堂上掛出一幅我新畫的《寒梅圖》,我畫了了月下梅枝紅梅綻開,美人高士樹下相依合看一卷書,全仿倪瓚的筆意。允炆遂提上他最得意的兩句詩“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掛在兩側。
每日允炆都早出晚歸也不告訴我他在忙些什麼,不過早晚兩次都會幫我上蓮月膏。有時趁四下無人我對著銅鏡自視,傷痕是一日淺似一日,我甚是高興。雖然允炆沒有時間陪我,但是永平郡主和張昭是常常來找我閑聊的,也不覺得孤單。
永平郡主今年十六,是高熾的妹妹、高煦的姐姐,是燕王次妃王氏所生。王氏是最早入侍王府的女子,先於嫡妃徐氏服侍燕王,其長女永安郡主就是張玉將軍的妻子,可惜已於四年前因難產而死,所幸遺下一子名喚張輔。張昭是張玉的親妹妹,今年十五,是將門虎女頗有主見,淡笑間的殺伐決斷不亞於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她們倆有親,兩人特別相厚。口無遮攔的永平郡主雖然年長於張昭,但凡是還是聽張昭的。
已是四月份初了,春花濃豔到極致亦是臨近凋零的感傷。一日午後,我坐在書房裏傷感於春的逝去和花不長紅。書桌上放著允炆昨夜寫的《惜春》:“春過一半未能知,此後還愁不肯遲。斜日浮雲樓上醉,更無言語嗅花枝。”我看了以後心傷不已不覺提筆蘸墨寫下《花落詞》:“昨夜東風透窗紗,今日樹下鋪落花。閨中茜裙長歎息,感春歸去悲無涯。春去春來自有時,花開花謝東君知。悲春一去百花落,姹紫嫣紅不複枝。何處徘徊尋花魂,流鶯四竄媚叫聞。鳥不知人人自悶,庭院深深暗傷神。年年春風桃李妍,歲歲剪刀裁紅顏。花落似蝶飛翩躚,顏色故去無人憐!”
我還要提筆往下寫,忽然筆管被人握緊,一個俏皮的女聲響起:“你呀,又寫這些唧唧歪歪的東西!”來人是永平郡主。
我忙擱下筆笑道:“是平姐姐來了。”
“還有我呢!”張昭掀簾進來滿麵笑容地打趣道,“如鈴,你這位大才女這次是寫詩是填詞還是畫畫呀?”
永平郡主早一把奪過宣紙遞給張昭:“昭妹妹,你瞧瞧這寫的是什麼意思?”
因為王妃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永平郡主隻粗粗地讀過《女誡》《列女傳》之類的書,字都有很多不認識更別說看懂詩詞了。張昭出自將門,兵法倒讀了不少,詩詞也是有限。
張昭沒有接笑道:“你問我!好笑,還是讓大才女自己解給我們聽吧!”
我笑道:“無非是傷春而已,是模仿劉希夷的《代悲白頭吟》,當然是不如他寫的好了。”
永平郡主頭上的金製四蝶步搖伴隨著她在屋裏的走動而步步搖動,四隻栩栩如生的金蝴蝶微微地顫動著薄翅。她搖頭晃腦地踱著步學著允炆吟詩風雅的樣子道:“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念完後她噗嗤地一笑道:“詩呀,我隻知道文哥哥這一句!什麼白的,黑的,灰的,我通通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