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日月明之七十九心戀紅塵無禪意(1 / 2)

允炆的死訊最終被證實了,朱棣派人送來邸報,白字黑字寫得明明白白。馬三保還告訴我,父皇將允炆的殘屍喂了瘋狗是一片骨頭也沒留下。徐王妃和永平郡主都在一邊留意我的反應,我卻笑了,冷冷地笑了。父皇,疼愛我的父皇,卻一次又一次以疼愛我的名義傷害我,還有允煐,沒有心肝的允煐,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放過,腰斬大切八塊,是怎樣痛苦的死法!我的痛不欲生的笑容凝固為痛徹心扉的傷悲,我哭得昏天黑地。

我換上麻布孝服,鋪開白紙用梅花小楷撰寫祭文《夫君誄》,又備了時鮮瓜果。在允炆被抓走的未時三刻,我於臨水案前泣涕念道:

“洪武二十七年夏,聞夫死訊,不勝悲痛,提筆為文以祭,奈何心淒懷哀,勉力為之,遠具時饈之奠,告汝之靈。

嗚呼!汝生於而喪於江南,離吾千裏之遙,吾未能盡妻之義,恨然愧矣!吾與汝結縭未滿一載,然伉儷情深,昔日嚐作閨閣戲言,妄談身後事,不想如今全至眼前來。少小結發,貧賤夫妻,事事皆哀!

遙想當年,汝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一室,兩小無猜。蓮花池畔,笛簫婉轉,西湖黃昏雨,共奏《長相思》。長相思,天涯海角有窮地,天長地久無盡時!長相守,恨悠悠,牛郎織女尚可會七夕,金風玉露一相逢!然吾與汝陰陽兩隔。來日相見黃泉下,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嗚呼!若汝不為當世之海內文宗,或未必罹難。汝詩清新俊逸,尤善歌行,曾會浙東友人於姑蘇,賦得《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豪宕淩厲奔放馳騁,名動天下!宮詞婉嫕綺豔,言淑女之幽怨,廣傳於殿閣間。吾嚐勸汝少為宮人歎。汝曰:豈不聞王江寧之《長信秋詞》傳萬古!薋葹見妒,掩袖工讒,竟至汝於萬劫不複之地!嗚呼!天意矣!

汝之詩,吾當結集付梓。汝死,未遺子嗣,吾何所依!汝死吾祭,吾死誰哭!汝尚有靈,可告吾歟?

嗚呼哀哉!尚饗!”

誦畢,我已哭成淚人。

我素麵朝天再無笑容,終日留在居室內伏於案前,點一支安神的檀香,虔心整理允炆的詩文。我回憶允炆的詩作,一首又一首。比如隱逸詩《尋胡隱者》:“渡水複渡水,看花還看花。春風江上路,不覺到君家。”;比如宮詞《紅葉》:“霜染滿林紅,蕭疎夕照中。曾供寫秋怨,流出上陽宮。”

自那日明月樓相會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朱棣。因為我堅拒了朱棣,燕王府的姬妾們對我萌生敬意,她們再也沒有饒舌。我安靜地在房間裏,安然地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孤寂的長夜。

已是八月底了,我日日趕工,允炆的詩集整理已接近尾聲。我擱下筆,帶著夕妍去壽安堂禮佛。夕妍非常擔心我,幾乎是晝夜不離我一步。

到了壽安堂外,我淡淡道:“夕妍,你在這裏等我吧!”

夕妍勸道:“姑娘,還是奴婢扶您進去吧!”

我搖搖頭道:“我想一個人去!我隻是想在佛堂裏靜靜,一會兒就出來。詩集沒整理完之前,我是不會尋死的。”

夕妍忙道:“姑娘,好好的說什麼死呀死的。”

在我的堅持下,夕妍隻得在佛堂外等我。壽安堂是兩進的大殿,進了門後是一個小小的院子,一條直徑通往正前方的正殿,路兩邊是樹根盤虯的蒼翠古木。繞過大殿就是平日無人居住的禪房。我走進正殿,鍍金的佛像端坐在上,我雙手合十跪下,念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第一品,法會因由分,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