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難堪的沉默,忽聽擲棋來說:“金老夫人來了!”一言未了,隻見金姆媽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就朝我跪下:“公主殿下——”韓嬤嬤早上前一把扶起她激動地道:“金嬤嬤!”金姆媽一愣繼而興奮地大喊起來:“碧玉是你嗎?”韓嬤嬤含淚地點點頭。
朱棣笑道:“真是他鄉遇故知了!”早有小太監搬來藤椅,韓嬤嬤扶著金姆媽坐下。金姆媽朝我笑,白色的眼皮不住地往上翻:“公主和小時候真不一樣,老奴記得您小時候很胖的。”
我羞澀地低頭道:“母妃總怕我吃不飽,一天讓我吃六頓呢!”
那時,我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每日除了吃、玩、睡,不用想其他的事。母妃是每天為我加餐,紫菜包飯、虎皮卷、肉鬆餅、羊肉串,各色各樣的好吃的,隻要我願,我就可以張嘴吃到。心寬體胖吧,我以前是一個胖乎乎布娃娃似的野丫頭,每日遊蕩在後宮的各處所裏。自從母妃薨逝後,我一下子就瘦下來,變得沉靜寡言。
金姆媽笑道:“一晃十多年過去吧!公主睡在老奴懷裏聽老奴哼歌的情景就好像還在昨天!”她用手比劃了一下:“當時您就這麼點長。”她微微歎氣道:“老奴還記得孝雲皇後娘娘在宮裏四處找您呢!唉,娘娘是好人呐!隻是太善良了。”
我微微歎氣,母妃都故去多年了。韓嬤嬤洞悉了我的傷懷遂笑道:“金嬤嬤現在氣色還是那麼好,和從前一樣。”
金姆媽抓緊韓嬤嬤的手道:“你別寬慰我啦!老了,不中用了。”她陷入對往事的回想中眼裏有奇異的光澤:“記得,碽妃娘娘離開高麗那年,少夫人才過門吧!我記得那時少夫人還將權家祖傳的玉觀音悄悄塞給娘娘,說‘姐姐,從此隔千裏,天涯共明月’!到現在都四十年了。”她望著我頷首道,“現在少夫人的外孫女都這麼大了。你說我老不老!”
我聞言心驚,下意識地隔著薄薄的衣服摸著胸口的玉觀音。朱棣深情地望著我。
高煦大叫起來:“等等,金婆婆,碽妃娘娘和孝雲皇後難不成是姑侄!那——”高煦跳到我麵前得意道:“小公主,叫我一聲表哥吧!”
徐王妃喝道:“高煦!胡鬧!還不坐好!”
韓嬤嬤用高麗語和金姆媽交談,金姆媽乍聞鄉音興奮地手舞足蹈。
慶城郡主咧開嘴笑道:“我看你們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她向我道:“雲妹子,你不如放韓嬤嬤一天假,讓她和金嬤嬤好好敘敘舊!”
韓嬤嬤忙道:“皇上吩咐了,要奴婢好生照料公主!”
我含笑道:“韓嬤嬤,我都這麼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
韓嬤嬤就扶著金姆媽走了。高煦早坐到徐輝祖身邊三呀五呀的劃起拳來,徐輝祖喝高了直晃腦袋連連輸。而慶城郡主拉著徐王妃和盛夫人說長道短,再一看席上短了三人,高熾、張昭和永平郡主不知哪裏去了。我拿起酒壺小酌,朱棣坐到我身邊小聲笑道:“如鈴,多吃點,空腹飲酒會積食,仔細肚子疼。”他搛了一塊紅燒鱖魚的魚腹細細地剔除幾根長魚刺放到我碗裏。我才吃完,他又送來五花肉。
高煦哈哈笑起來,用筷子鐺地一敲碗道:“小公主,你不是帶發修行嗎?”
我立即吐出肉,臉似開水般燙起來,帶發修行,出了宮門我就不記得了!我摸著臉羞赧道:“我忘了。”我趕緊放下碗筷,雙手合十念道:“罪過,罪過!”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慶城郡主撫桌大笑道:“雲妹子的帶發修行還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到了燕王府,幹脆連樣子都忘了裝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