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裏終於隻剩下朱棣與我。白芷淡淡的香環繞著我,曾幾何是允炆與我這樣安靜地坐著。朱棣隻知我喜歡白芷的味道,不曉得其實我是因為允炆才愛屋及烏。我理了理雲鬢,覷眼瞧著他。朱棣極力裝著滿不在乎,道:“你大姊來過了?”
朱棣肯定已從大姊口中得知了我的反應,見他有些慚愧,我微微點了個頭,換了個話題,道:“道衍大師一直不在京城嗎?”
朱棣見我不提張惠妃的事,自然是樂意,道:“哦,道衍執意留下來助高熾駐守北平。”
我微微歎氣,道:“那昭姐姐一定也在北平了。本來還想抱抱瞻基呢!長命金鎖、玉如意早就備下了,可惜沒機會親手給瞻基戴上。”祖父一般都偏愛孫子,我出言試探朱棣到底喜歡那個孫子,又笑道:“瞻坦臣妾也預備了一份。”
朱棣喜道:“你沒見過阿圭,不知他有多麼聰明伶俐!”他比劃了一下,道:“北平上回有信來,說阿圭長長到這麼高了。”
“阿圭是瞻基的小名吧!”我微笑著,但心如刀割,我的文圭要是活著,也是活蹦亂跳的好孩子吧!本來文圭與瞻基就是同日生的。我忘不了文圭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與父皇同出一轍,用允炆的話說,文圭的眼裏有玄鐵的堅冷。溥洽大師甚至預言文圭會是大明的“太平天子”。如果上蒼允許,我願意折壽三十年,換回文圭的命。
朱棣笑道:“在阿圭抓周的前一夜,朕做了個夢。夢見父皇授予朕大圭,上麵寫著‘傳之子孫,永世同昌’。圭是帝王典禮時用的玉器!這夢可是吉兆呀!”
我笑道:“那阿圭抓周一定抓了大圭了!”
朱棣把頭一搖,喜滋滋道:“不對!那日朕命人擺了一桌子的東西,有小刀小劍、有筆墨紙硯,世上所有之物能擺的,朕都擺了。誰想那小子都一腳腳踹開。還是道衍的建議,朕才親手把燕王璽印放到桌上。那小子居然立即抱著不放,還大喊‘父王’!阿圭果然是朕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哈哈!”朱棣快活地大笑起來。
我笑吟吟,但心中有疑惑,朱棣既然如此鍾愛阿圭,為何不立高熾為太子,那樣阿圭就是順理成章的皇太孫。
朱棣迫視著我的眼眸,笑道:“想見阿圭嗎?”
我點點頭,笑道:“不知道昭姐姐肯不肯放,阿圭是她的命根子,她不會放心阿圭一個人來京城的。”
朱棣居然哂笑道:“他們有了瞻墡後才顧得上阿圭嗎?”他有些氣憤道:“大冷天下了三尺厚的雪,居然放阿圭一個人出去射狼!”
我不解了,張昭在京城時照顧阿圭可謂是無微不至,聽劉太醫說,阿圭犯病時,張昭就陪在一邊悉心照料。我想了想,笑道:“世上沒有不疼孩子的父母。有道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也許他們是為了鍛煉阿圭的體魄和膽量吧!”餘下的話,我沒說出口,我還記得劉太醫告訴我,這個孩子是先天不足。那年劉太醫曾斷言他活不過元宵。阿圭到現在還活著,真是個奇跡,也許是張昭的愛子之心感動了天地吧。
朱棣輕輕地拍著我的手欣慰地道:“是呀,世上沒有不疼孩子的父母。這幾年北方邊境比較安寧,朕讓高熾他們都回來吧!永平和李讓也回來。一家人好好聚聚!”
一家人,朱棣言下之意,我也算是他的家人。藕斷絲連,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我確實與他有不止一層的親戚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