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似錦,在和煦的暖風裏妖豔嫋繞,飄飄揚揚地落下粉色的花瓣,是霞光一般的輕柔。我一襲粉紅色的衣裳,獨坐在櫻花樹下撫琴。
這一日,承乾宮上下除我之外都去出席舞雩的葬禮了。淑貞、鶯兒、翡翠與環佩自然是要帶著文奎去祭拜允炆,而卷耳與玉簪則想去看看允煐,韓嬤嬤是有話對母妃說,金釵與小光子跟隨服侍。
我沒有勇氣與顏麵去見允炆。雖然我接近朱棣是別有用心,但我確實在背叛允炆。此刻清馨園裏隻有一個聾啞的龔德全在默默地為花木澆水。他是那樣的不起眼,以至於平日我根本就意識不到他的存在。
其實,今天的我又在演戲,精心地算計著朱棣。所彈的琴曲是曾在朱棣麵前兩番奏過的《莫愁歌》。我唱道:“楊柳青青水悠悠,莫愁湖上有莫愁,數不完的南國相思紅豆,圈無盡的清風湖麵吹皺,飄難住的桃花雨滿蘭舟。湖鏡裏人影兒清瘦,恰似黃昏雨後的桃花枝頭,匝地殘紅似奴家的清愁。呀,愁似汩汩流的水悠悠!”
第一次彈在北平,第二次彈就是在這棵櫻花樹下。
那一年是建文元年,允炆放走了三位燕王子後,朱棣隻身來金陵謝恩,結果被軟禁在永寧宮。那時的朱棣連走路都要人攙扶,太醫院的所有太醫一致斷言他已病入膏肓,最多隻有半年的壽命了。一個太醫也許有可能被收買,所有的太醫都這麼說就是事實了。方孝孺帶頭上奏疏,力勸允炆放朱棣北歸與家人共享最後的天倫。但允炆遲遲沒有答應。因此很多人說允炆狠心,連將死之人都不放過。
那一日,我在櫻花樹下彈琴唱歌,朱棣拄著拐杖,遠遠地看著我。他沒有靠近,因為他實在走不動了。還是龔德全把他背過來,放在藤椅上。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像彌留之際的父皇。他雙目凝滯,道:“你還是這麼美,和櫻花一樣絢麗。”
那時候的我看到他那個樣子,心中洶湧著巨大的傷感,想不到奇偉雄傑的朱棣也會有完結的一日,就在允炆登基的那一個月,他還咄咄逼人地向允炆叫板,帶兵奔喪。在那一刻想起了很多以為已經忘記的往事,想起了明月樓上一段不能言說的情,我淒婉地笑道:“櫻花雖美,但轉瞬即逝,就和美麗的隱事一樣吧!”
朱棣很是動容地道:“月的清光,終生難忘。”他說完了這句話就沒再說,靜靜地閉著眼睛聽我的琴曲。
櫻花翩翩飛舞落在我與他的身上,香霧如煙如幻。我偶爾望他一眼,覺得自己在做夢,也許夢醒後一切會如舊。那時我悲哀地發現很多我以為一層不變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就變了,曲子裏不自覺地帶了一抹淡淡的清愁……
允炆終於確定朱棣陽壽無幾後,大方地放朱棣回北平了。六月就有消息傳來,朱棣瘋了。等到七月的時候,他卻起兵謀反。
我與允炆都忘了,道衍是神醫,醫術出神入化,朱棣的病不過是服用藥物造成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