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間,乾坤顛覆。我被朱棣幽禁在坤寧宮未央殿後暗無天日的密室裏,而我生下的高爔一眼都沒讓我看就被大姊抱走,成了她嫡親的四皇子。
我再一次徹底激怒了朱棣,因為我私見允炆動了胎氣不說,更是在臨產昏迷時喃喃地呼喚著允炆的名字。我曉得朱棣是因愛生恨,愛之深,恨之切。他多年來對我的情意算是錯付了。我那樣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的愛置若罔聞。開始幾次,他也許還能包容,可日子一久,他會失去耐心的。我竟都忘了他是天子,怒了的龍顏非常難看。
內情除了當事的我與朱棣,隻有大姊知曉。外人都以為我因難產而死。朱棣給我辦了轟動京城的葬禮。他在我醒後來過一次,冷然道:“朕把你活埋了。連同朕與你多年來的情意!好了,你這朵花就在這裏自開自落,你愛想誰就想誰,隨你的便,都與朕無關!”
這一次朱棣是真的生我的氣了。我看著他重重地帶上門離開,卻沒有哭。於我,不過是重回到幾年前的生活,隻是現在我的身邊沒有了承乾宮的舊人。服侍我的是擲棋,她告訴我,承乾宮的人都以為我仙去了,尤其是淑貞居然上吊自殺來追隨我。幸好被及時發現,才沒有枉死。我聽了,重重地歎息。淑貞到底還是對我忠心耿耿。
我不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密室裏所有的窗戶都蒙了黑布,不透寒風也不透光線,室內日日紅燭高照,暖和如陽春。朱棣在生活上沒有苛待我,劉融太醫受了朱棣的密旨天天來請脈,而擲棋則送來日常所需,甚至她還給我看了允炆近日的詞作。這當然也是朱棣的意思,他以這種方式要我安心,允炆既然有閑情填豔詞,自然是性命得保,衣食無憂。
我朗聲念著允炆寫下的《行香子》:“如此紅妝,不見春光。向菊前。蓮後才芳。雁來時節。寒沁羅裳。正一番風,一番雨,一番霜。蘭舟不采,寂寞橫塘,強相依,暮柳成行。湘江路遠,吳苑池荒,恨月濛濛,人杳杳,水茫茫。”不知為何,心卻有幾分茫茫然起來,才察覺猛然間憶到心頭的,並非音信杳杳了幾年的允炆,而是那一日在濛濛燭光裏向我訴說舊時明月的朱棣。手一抖,紙飄落。我這是怎麼了?朱棣分開囚禁了我們夫妻,拆鴛鴦兩下裏,我應該對他心存怨懟才是,怎麼能夠想他呢!他可是毀掉我的幸福的人呀!
對鏡自視,我本傾城絕色,產後消瘦了些,更顯得清麗飄逸,纖腰不盈一握,嬌柔楚楚。隻是清水妙目裏有了淡淡的惆悵,而我捫心自問,這份惆悵卻並不是為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