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儼帶著兩名身材魁梧的內侍從另一邊冒出來,他跑過去,一把抓起那人的頭發,猛看到那人的臉,聲音結巴起來,道:“綠繞,你不是瘋了嗎?”
“奴婢沒瘋!奴婢是裝的!奴婢不想死呀!皇上,是皇後娘娘,四皇子殿下是皇後娘娘讓人害死的。擲棋說,把罪過推到方淑貞上,大家都會沒事的。真的!擲棋還說皇後娘娘會在事成後,放奴婢出宮去嫁人。”綠繞如連珠炮一般說出了一大堆。
朱棣漠然地道:“瘋子瘋語,處理了吧!”
綠繞愣神了,繼而大喊大叫,道:“真的是皇後娘娘,奴婢就是皇後娘娘派出監視太子妃娘娘的。還有——”她的嘴早被黃儼抓了一把泥土滿滿地填上了。她還要反抗,結果兩個內侍緊緊地架住她的雙肩,把她拖走了。
朱棣坐下,複又立身,道:“如鈴,你先坐著,朕有事先走開一會兒。”他也不等我回答,自顧自地走了。
朱棣這一走到掌燈時分都沒過來。晚風縈寒,但見花瓣紛落萬點,如飛絮飄雪,煙和月滿亭,茫茫,感秋涼。我很明白朱棣的感受,大姊是他的妻子,是陪他從過去走到現在的人,就像允炆對我來說意味著清純的少年時代,早已成為我倥傯歲月裏的一部分。雖然知道人世滄桑改變了彼此,但因為最初的純情,許多錯誤都可以原諒。
卷耳送來銀色披風,道:“天涼,請娘娘添衣。”她壓低了嗓子,道,“皇上今晚在禦書房發了大火,硯台、茶盞、書籍、奏章砸得砸,扔得扔。一殿的奴才都嚇傻了。黃儼又不敢驚動皇後娘娘,就托奴婢來請娘娘您回去看看。”
我搖搖頭,並不起身。還是讓朱棣一個人靜一靜吧!菊花叢在夜風裏連綿如微波蕩漾,被上弦月流下的水銀一般的光線籠上一層朦朧。好像很多年前,有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我與允炆在飛霞殿的鎖煙台眺望薄雲後的新月。當時的允炆還是閑散宗室,他真心替我的未來擔憂,痛心疾首地道,自古後宮裏麵的明爭暗鬥慘烈得令人發指。他說我是長於深宮卻不悟深宮生存之道,就像那純潔的白蓮,溫婉清麗,寒秋一至,隻有殘菱滿塘!非常不想我成為第二個孝雲皇後,空負帝王一世的愛戀,紅顏早逝,成為政治的犧牲品,發誓要帶我離開後宮。可最後我還是陷落深宮,後宮是我的避風港,更是我的墳墓。
我折下一朵白菊嗅著,悲涼地一笑,現在想想那段時間太美好,美好得我都不相信那是真的,事往翻似夢,追思夢已空。我們都失掉了最初,我不再是我,他不再是他。此刻對於朱棣來說,也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