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雪顏道：“我想我應該留在汐族，代替海魂珠守護驚濤城，可是……可是我想回繇山……我還要幫小東西重建覆霜城……”
“繇山有你割舍不下的人，你還是回去吧。”陌遠風道：“君上用這種法子奪取海魂珠，汐族上下一定恨透了咱們。你留下來，也不過徒然讓汐族記住這刻骨的仇恨而已。驚濤城裏有玉藻真君與離殊，大可不用擔心。”
雪顏覺得，陌遠風那句“繇山有你割舍不下的人”似乎別有深意。她回頭看了陌遠風一眼，陌遠風卻沒有看她，隻是認真地劃著船。
“可是咱們身為神裔，原該對眾生慈悲以待，如今做出這樣的事，心裏如何能安？”雪顏略略平定了心緒道。
“咱們既為神裔，自然唯神命是從，你又何必糾結？”陌遠風道：“再說，慈悲隻不過是爭取信仰的手段，並非目的。如果諸神無法歸來，慈悲又有何意義？”
聽陌遠風如此赤裸裸地說出真相，雪顏倒無言以對。
前方彌漫起大霧，遼遠的天與遼闊的海瞬間全被籠罩在大霧之中，放眼四周，除了灰濛濛的白，再也看不見別的。
雪顏的心有些慌亂，從船頭退到了船心道：“遠風，這裏方向不辨，咱們如何尋找水晶祭台？”
“你聽——”陌遠風道：“海下麵有浪濤的聲音。”
“那與水晶祭台有什麼關係？”雪顏不解地問。
“沒有海風哪來海浪？”陌遠風道：“海浪湧動的方向，便是風吹的方向，夏日風自南來，咱們隻要迎著海浪的方向，定能找到水晶祭台。”
雪顏很是慚愧，這原本是十分簡單的道理，她竟然絲毫沒有想到。
在陌遠風的帶領下，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小船果然靠近了晶光閃爍的水晶祭台。
祭台周圍，無數發光的符文流動變幻，浩瀚的海水在此產生巨大的阻力，使得小船根本無法停至台下。
陌遠風丟開船槳，抓起雪顏的手向台上躍去。半空裏，巨大的阻力摧得兩人衣袂翻湧、發絲飛揚，好在陌遠風法力不弱，一番周折後，終於落腳於水晶祭台之上。
雪顏但覺四周天旋地轉，整個人如同置身於颶風之中，趴在地上喘息半晌，方勉強靠住陌遠風坐下。
水晶祭台上湧動著神秘的力量，那力量時而似乎要將人撕裂，時而似乎又讓人變得無比強大，時而似乎要將人推入海底，時而似乎又將人牢牢吸住。
雪顏閉上眼睛，不去理會身外的風浪，也不去想水晶祭台的力量要將自己帶往何處，隻遵照師父的吩咐，息慮凝心，將思想專注於一呼一吸之間。
如此一個多時辰後，周身漸感輕鬆，水晶祭台的力量不再是一種阻礙，而變成了茫茫大海裏承托住她的一朵蓮花，將她安安穩穩地置放在花瓣之間。
她略略睜開眼睛，無數發光的符文在周圍回旋，她的魂魄與意識仿佛要與那符文融作一體。但她並沒有抗拒的感覺，反而止不住地想要向那些符文靠近。
一切微妙得令人無比愜意。
她突然明了，那些符文皆由師父神力刻寫，師父為了修複她的殘軀，已經在此努力了許多個日日夜夜。
人生有那麼一些時候，會讓人忍不住為了一個人而不惜辜負全世界。
此刻的雪顏，心裏便湧起這樣的感覺。
縱然對不起汐族、對不起天下人又如何？師父為她付出良多，她決不能讓師父失望。
茫茫浮世，與她相關的隻那麼幾個人而已。隻要那幾個人開心快活，汐族與她何幹？天下人又與她何幹？
她知道這樣的想法極其自私，也知道從前為她所鄙棄的邪道中人多不過是這樣的心思，但看著師父神力寫下的符文，她已顧不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