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神君淡淡道：“若隔著輪回他們仍能認出彼此，自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若是他們彼此遺忘，心裏便不會再有痛苦與悲傷，你又何必為他們感到遺憾？”
“我見過他們相愛的樣子，又怎忍看他們形同陌路？”雪顏道：“師父，我記得你說過，癡戀的人好似被潮水衝上沙灘的兩尾魚，潮水退去之後，兩尾魚被留在沙灘上，隻好互相以唾液維持對方的性命。這個時候，它們便以為對方是自己的全部，沒有了對方就活不下去。待到潮水重新漫上來，將它們帶進大海，它們便立時忘了對方，隻顧怡然自得地暢遊在江河湖海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昊天神君道：“小顏，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正是……”雪顏有些羞愧地紅了下臉道：“師父說一條魚自由自在地暢遊，要比兩條魚在沙灘上快活。然而弟子覺得，他們一定不會忘了那段患難與共的日子。如果它們真的忘了，那不是它們的幸運，而是它們的悲哀。”
“你想說什麼？”昊天神君認真地看著月光水色中雪顏的俏臉道：“難不成你覺得沙灘上的它們才是幸運的？”
“當然不是。”雪顏道：“弟子想說的是，它們應該一起自由自在地遨遊於大海之中，而不是在苦難的日子裏相互扶持，卻在順遂的日子裏將對方丟在腦後。師父，弟子見過許多兩情相悅的人，曉得愛情不一定非要伴隨著痛苦。師父講的故事裏，為什麼沒有提到第三種可能？”
“小顏……”昊天神君凝眉無語，眼裏似有什麼東西如水上的月光般緩緩流過。
雪顏也沒有再說話，寂靜的夜色裏，隻有流水的聲音，隻有桃花的香。
船經桃源鎮北頭時，清淺的溪水變得幽深開闊起來。一條影子似的漁船原本靜靜地泊在桃源鎮入口，望見了昊天神君和雪顏，忽然悠悠地朝這邊劃過來。
雪顏看得很清楚，那劃般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她在桃源鎮上時，盡日攜著一個酒葫蘆、半醉半醒的老漁翁。
采菱曾經對她講過，這老漁翁在桃源鎮上沒有家，長年累月隻是在船上飄來飄去，整日裏看起來一副睡意昏沉的模樣，與平常的漁翁沒什麼區別。可是曾經有人親眼見到過，有一天桃源鎮來了一夥強盜，還沒進入村口，便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狼狽而逃，從此再不敢來桃源鎮騷擾。
雪顏依稀記得，這老漁翁從來不理人的，自己在桃源鎮住了一年多，也隻聽他講過一句話。
他說：“桃源鎮是一座會讓人忘記時光的小鎮。這裏的陽光很好，花也很好，最適合疲憊的人休憩。”
如今在這幽靜的夜色裏，這老漁翁做什麼朝他們劃過來呢？
昊天神君鬆開了雪顏的手，待那漁船劃近前來，端坐船頭淡淡道：“黎水河翁，這桃源鎮看起來一切安好，本君甚感欣慰。”
總是昏昏沉沉醉臥船頭的老漁翁，此時看起來清醒得如同一個聽到衝鋒號角的戰士，丟下船槳朝昊天神君恭恭敬敬納頭拜道：“小仙不敢有一日懈怠，幸不負神君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