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朗的眉目間多了昔日少有的沉穩,景差略瘦了些,但英俊如初的臉上的笑意溫暖如初。
秋瑤從來沒有像這個時候一樣欣喜於景差的到來,如同被逼至江邊的項王看到了那一葉扁舟。
“景差!”秋瑤一時激動,又忍不住像當初那樣雀躍著跑到他的身旁,闊別數年的隔閡仿佛在一瞬間消失。
景差臉上的笑意加深,眼中流轉的是一種隻有一旁的白起才能看懂的熱烈情意。
所有的不快到了都聚集在一起,白起頭一回覺得自己快要製不住自己想要拔劍的手,但是眼前的人此時的身份是楚國的丞相,自己如今所處的地方又是魏地,做得過分對自己無益,努力讓自己鎮定了一些,白起冷然地看著麵前的景差。
“何謂恫嚇?景相言重,本將不過是在教訓自己不守規矩的妻子。”刻意強調了妻子二字,白起滿意地看著景差臉上粲然的笑意一僵。
“我是宋玉的妻子。”秋瑤自景差出現之後便沒再用那副存心較勁的樣子同白起講話,隻是她不知道她這樣認真嚴肅的糾正更能激怒已經瀕臨發作的白起。
“白起,”景差將秋瑤護在身後,神情端敬起來,“虛與委蛇的話就免了吧,你我彼此知根知底,索性就將話挑明了說,瑤瑤本就該與子淵在一起。”
“瑤瑤?”白起怒極反笑,“稱呼得這麼親熱,我怎麼覺得你是希望這個女人跟你在一起呢?景子雲你當真覺得自己是宋玉的至交?你從前動過的私心和做的事,本將可都是了如指掌的。”
景差臉色一滯,白起說的是他當初同夏侯聯手一事,但後來秋瑤依然被宋玉帶走,而他當時又即將離開岌岌可危的郢城便沒有再追,後來夏侯等人落井下石對付宋玉,他盡管沒有參一腳,但是袖手旁觀已經足以令他鄙薄自己。
想起這些,便覺悔不當初。
如今白起忽然當著秋瑤的麵提起這些,饒是已經與宋玉冰釋前嫌,景差心中仍是有些沒有底,依照宋玉的性子,他是不會把這些告訴秋瑤的,這也是他多年來一直對宋玉心懷歉疚的原因之一。
景差心裏有些惴惴,原以為秋瑤會在這個時候會中白起的計謀問他當初做了什麼,沒想到她卻直截了當道——
“當初是當初,如今是如今,私心人皆有之,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不用拿以前說事,現在我相信子雲。”
一句毫不猶豫的我相信,讓景差方才的不安瞬間煙消雲散。
“即使他為了得到你不擇手段去害宋玉?”白起壓著心裏的怒氣反問,臉上仍舊是譏諷的笑容。
“是。”身體的反應快過了大腦的思維,秋瑤說完之後才轉過頭看了眼身邊的景差,眼中不慎露出一點疑惑。
“我並未害子淵。”景差握了握緊手心,白起現在擺明了是在挑撥離間,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這關口亂了分寸,幸而秋瑤滿心都想離開白起,所以人和在他手中。
轉過頭微笑著看向秋瑤,“我帶你離開這裏。”
秋瑤剛點了下頭,白起便在一旁冷冷一笑,雙臂交疊,目光凜冽地看著麵前的兩個人,“那景相覺得自己有能力帶她離開?”
“外頭是信陵君帶來的魏兵,你的大軍在數十裏之外,親兵來時又全都倒在外頭,即使武安君身手過人可以現在從未身後將人奪回也是無濟於事。”景差勾唇,下一秒卻笑意一僵,喉嚨一熱,不得不抬手握拳靠在唇邊輕輕咳嗽起來,聲音不大,但看著卻是極力隱忍。
“你沒事吧?”秋瑤伸手幫他撫了撫因咳嗽而輕微顫抖的脊背,卻發現景差似乎比表麵上看著瘦的更厲害。
“無妨。”止住咳嗽,景差給了秋瑤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景相可要是不是真的無濟於事?”鳳眸一窄,白起的眼神愈發迫人。
“武安君猛銳蓋世,隻身一人要破那幾百個魏兵也不是難事。”景差恢複先前的神采,篤定地看著白起,“隻是秦魏兩國談和事畢,這個時候滋生事端,對武安君有百害而無一利。”
景差說的沒有錯,這個時候挑起事端惹怒了魏王,即使對方再窩囊也會有所動作,得到土地的急件還在去往鹹陽的路上,如果因為他個人原因再延長戰爭,秦王想必會大發雷霆。
一個個都是有備而來。
白起勾唇,上挑的鳳目染上幾分譏誚,態度忽然一轉,“景相說的甚是,那你們走吧。”
秋瑤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照理說白起最厭惡他人要挾,景差的話字字逆鱗,他卻沒有發怒,隻是這樣一來她反而覺得不安,總覺得他在動別的什麼心思。
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如同那雙帶著薄繭的手細細撫過自己身上每一寸,秋瑤耳根子一紅,站在景差的身後縮了縮,正猶豫著是不是真這麼離開,景差卻忽然轉過身來,臉上依舊是陽春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