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之後,督軍府上上下下張燈結彩地布置起來。宅子本就華麗,現在又添置了一大批婚典特用的陳設,再加上彩綢宮燈、花枝嫩葉一照映,更是美輪美奐了。
這婚典上的安排,男女儐相就各安排了六位,取之六六大順的寓意。男儐相這邊,顧家親族的未婚男子中找了幾個相貌堂堂的表親,顧北錚又從軍中選了幾個英朗端正的少年。女儐相這方,兩家都從親族中挑了幾位標致的適齡女子,湊足了六人。儐相的靴帽禮物一律由顧家代辦,都是上好的西裝禮裙。
這段時日,因這婚禮籌備瑣事諸多,馮斯柔忙不過來,趙修文便常出入督軍府幫忙。
往日在豐平,兩家人便交情匪淺,顧驊龍也算得上是趙修文的伯樂,因而馮斯柔與趙修文,十分相熟的。
馮斯柔幫著主持婚事,心裏越來越不滿,她不好對顧北錚抱怨,隻好向趙修文嘮叨:“北錚真是胡鬧,再照他那樣花費,這錢可是要軋不平了。”
趙修文笑道:“夫人就別說笑了,你們顧家哪裏會有軋不平的時候。”
“怎麼不會?你瞧瞧,光是新娘子那一身,哪件不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婚紗是法國定製的,婚戒英國郵輪過來的,頭冠項鏈,那樣不是價值連城,連敬酒紅喜服都花了那樣大的心思;更別提婚典上的布置花銷了,光看看這些賓客,哪個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你算算這些大人物的接待花銷——我和你驊龍結婚時哪有這樣的排場?顧家就算有金山銀山,也經不起給她這樣花呀!”
趙修文自然知道她的話,未免是有些誇張的成分。而且顧家本也富貴,顧北錚又任著一省督軍,財源豐厚,哪裏會拿不出這些錢。如今她這樣說,不過是嫌棄那位新娘子出身普通罷了。
到了婚禮前一日,督軍府裏裏外外就已門戶洞開,仆役穿梭來往,忙得鴉飛雀亂、不可開交。因為明日赴宴的要員數不勝數,又有大總統親臨,這督府的治安極為重要,警察署、巡防營的警衛隊早已出動,沿路維護秩序,顧家衛兵隊更是全副部署,武和路一帶崗哨林立,守得如鐵桶一般。
馮世年不僅做了這證婚人,為顯其對顧北錚的器重,將總統府禮官處的司禮樂隊早早撥了過去,大典前兩日就駐紮在督軍府上吹奏彈唱,更顯得熱鬧,其禮官處的處長也欽命去做婚典當日的總司儀。因新式婚禮中,除了證婚人,還要有介紹人這一儀式,顧北錚便請了外交總長與領事館大使做兩方的介紹人。這幾人都是左右當今政壇的人物,其餘的賓客也都是舉足輕重,到了婚典那日,華蓋雲集濟濟一堂的盛況,可想而喻。
到了次日,一排花車由督軍府駛出,到小公館迎接新人。花車後跟著嶄新製服的儀仗隊,又有總統府的樂隊鳴奏不停、直拂雲霄。督府到小公館所經之路,早已整頓肅清了路人,一路上的香車寶馬,連綿不斷,蔚為壯觀。如此盛況,寧陽城裏也是百年一見,各處的巷子口已擠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的人個個引頸張望。
小公館裏,沈涵初剛換上婚紗。那婚紗上身的繁複白色蕾絲,做成古典的旗袍領,很是別出心裁;下身的白色軟緞長裙上,罩著層層疊疊的喬其紗,很有一種飄逸的美感。頭紗打褶成半圓的花環狀,至雙鬢處係著精巧的晚香玉,花穗子長長地垂下來,配著華麗的珠冠首飾,如天人一般。幾個女儐相看得讚歎不已,滿屋子的笑語吟吟。忽然有人嚷道:“花汽車來啦!”小公館內外的音樂聲便交相鳴奏了起來。
沈涵初被一個女儐相牽著她往外走,那人一握住她的手,便低聲叫道:“呀!你的手怎麼這樣涼?” 沈涵初原隻覺得心底發涼,不想四肢也是冰涼。還未來得及細想,也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一眾人簇擁著上了花車。奏樂聲中,汽車緩緩地向督軍府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