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曄怔怔地看著她,不自覺地說:“七年裏的事,說上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大致的起因和結果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瑉兒很感激皇帝告訴她這段故事,原以為皇帝趕走宋大人是又要鬧別扭,這下反而後悔自己方才一瞬的小心眼,很自然地對項曄露出淺淺微笑,欠身道:“多謝皇上,臣妾今天聽了很多故事,還要慢慢消化一下才好。”
這一抹笑容,從大婚至今足足兩個月,皇帝才第一次看到。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對著自己微笑,不是在琴州那視如敝屣般的怨恨的冷笑,也不是對著別人,是對著他,是因為感謝和高興而對著他笑。
三十三歲的男人,心裏頭像炸開了煙花,興奮歡喜得本該大笑,可他反而僵住了。
雖然笑容很快就從瑉兒臉上消失,但她也沒有露出任何抵觸厭惡的情緒,緩過神的項曄,禁不住嘴角上揚,摸了摸光滑的石頭桌子,可惜找不到他的玉骨扇,害得他都不知該把手放在哪裏。
瑉兒並不知道自己不經意的一抹笑容,讓皇帝那麼高興,自然也就奇怪皇帝在樂什麼,故事講完了,她該回去了,便起身道:“多謝皇上撥冗為臣妾講述那段曆史,皇上日理萬機,臣妾不敢再叨擾皇上。”
項曄幹咳了一聲,總想再說些什麼留下瑉兒,哪怕多待一刻也好,腦袋裏的事轉了又轉,見瑉兒正要退出涼亭,喊下她道:“朕有件事,想問問你。”
“是。”瑉兒停下了。
項曄問道:“我們在琴州的時候,朕的長子項泓在書房虐待宮女,雖然宮女被救下了,但這件事不能當做沒發生過,你看,朕該如何處置那孩子?”
瑉兒愣了愣,做爹的不知道怎麼教兒子,在問她這個……這個嫡母嗎?
是啊,她如今也是別人的孩子的嫡母了,那天趙氏在上陽殿叫囂的話語一點都沒錯,身為中宮的她,身為皇後的她,當真和趙氏站在同一個立場了。
在這個妻妾共侍一夫,男人可以名正言順擁有無數女人的世道下,皇族貴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罷,每一個家裏唯一的那位正室,沒有哪一個是容易的。就像瑉兒並不否認趙氏的無奈,她隻是怨恨趙氏對待無辜的母親太過惡毒,她並不是以正室之尊來服人,不過是恃強淩弱罷了。
“怎麼?你不願意為朕分擔,你是皇後,這些事本該……”
“可是臣妾不知道該怎麼做。”瑉兒打斷了皇帝的話,很坦率地回答,“臣妾離開元州前,隻是祖母膝下的小孫女,沒有兄弟姐妹,家裏也沒有再小一些的孩子,臣妾並不懂如何教導孩子。”
項曄的咽喉咕咚了一下,這個女人啊,又要說是自己強迫她來做皇後了是嗎?
不過瑉兒倒是很嚴肅地看待自己皇後的身份以及背後的職責,說道:“皇上,臣妾隻見過村裏人教孩子,不聽話的孩子,村裏人都是用打的,不過這對於皇子來說,是不是太野蠻了。”
項曄倒是麵色一冷:“他要把宮女吊起來曬死,難道不野蠻嗎,朕都沒有如此對待過俘虜。”
瑉兒看著皇帝,彼此目光交彙,他們之間上一次出現“俘虜”這個詞眼,是在敬安皇後靈前,是瑉兒希望皇帝不要再對她動粗,她說自己不是皇帝的奴隸不是她的俘虜。
而他們初見麵,皇帝就弄傷了她柔軟的胸脯,若說子承父業,他生的兒子那麼野蠻,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項曄也想起來了,想起來之前發生過的很多事,他等待兩個月才得到的一抹笑容,這兩個月的代價,似乎還太輕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對瑉兒做過那麼粗暴的事。
“皇上沒什麼事的話,臣妾就告退了。”瑉兒欠身行禮,轉身時,皇帝在身後道,“天氣漸涼,你不要總坐在水榭的地板上,清雅,在那裏為娘娘鋪一層絨毯。”
清雅忙答應下,瑉兒則回眸看了眼皇帝,麵上波瀾不驚的,帶著清雅便走了。
退回上陽殿,瑉兒正等清雅為她更衣,卻遲遲不見清雅進來,才聽小宮女說是周公公跟來了,待見了清雅,見她一臉憋著笑的模樣,瑉兒問:“怎麼了?”
清雅屏退了宮女,輕聲對皇後道:“娘娘,周懷又來請奴婢幫他,想把上陽殿翻一翻,好找出皇上那把玉骨扇。那把扇子像是有靈性似的,皇上手裏摸不著,就總不踏實,奴婢方才也見到了,皇上的手摸著桌子,都不知往哪兒放才好。”
瑉兒微微皺眉,總覺得好像發生過什麼,心裏一個激靈,反問清雅:“是不是我把它丟進太液池了?”
清雅哭笑不得:“娘娘您已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