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是我在胡說八道,還是有人從頭到尾都在愚弄大家,欺世盜名!”
軒轅瑞德擲地有聲,前後這一番光明磊落的做派,讓全場所有人都暗下激賞不矣。
同時,也讓真正的小人心虛不安,露出了怯懼之色。
林伯源急忙將林仲森拉回來,林仲森喝罵的聲音都在哆嗦了。
砰砰砰的三聲重響,法官又錘下了那個金鋼木槌子,連聲叫“肅靜”。
場下人的竊竊私語聲也愈發掩飾不住了,均對林家的一連串動作表示不喜,並且其中還有年紀較長的旁聽人,突然站了出來,聲稱正是某知名的蘇繡紡織名家。
“軒轅先生所說技藝,讓我這做了半輩子織布的人也非常好奇,以前家父也常提起麒麟錦的神異之處。但聽說,麒麟錦寸緞寸金,織造工藝極為繁瑣,要織成一匹布,耗時耗神,非經年累月不可。不知軒轅先生,可否指教一二?”
隻是這一句問話,已經讓眾人聽出,這顯然是在肯定軒轅家的證詞,對林家已然不屑一顧。
但不管怎樣,光憑一位專家的說辭,在法庭上還不足以采信,法官立即宣請其他專家一並上庭審查。
然而,這些人裏,有不少是曾經是林家在宴請鳳凰錦時,參與過專利局審核的專家。
於是,林仲森氣息立馬一定,冷冷地看著軒轅瑞德那方,眼底都是陰冷得意的笑。他很篤定,專利局長不可能站在軒轅家那方,所以這些請來的專家,至少一多半會為自己說話。至於剛才跳出來的那個不長眼的家夥,也曾是林家的馬下敗將,不足以采信。
鑒定開始,庭上終於又安靜下來。
輕悠問起這些專家的情況,經錦業一介紹,不由緊張起來。
“哥,既然一多半又都是專利局長送來的,不是會對我們很不利嗎?”
“不怕,咱們家兵來有將擋,土來水淹。你瞧,咱們從開庭到現在,有過敗勢嘛?”
輕悠瞧瞧兄長和姐妹們,似乎大家都比自己沉穩多了。
也隱約感覺到,自己雖離家時間並不長,但家裏的人似乎比她想像的更有能力,更有擔當了,這臨危不懼的氣勢練得比她還穩了幾分。
當然,她自忙完飛行服後,就隻顧著自己的婚事,家裏的事都由兄長姐姐們全權接手打理了,就為了讓她能安心出嫁。
錦紜和寶月都低聲寬慰她,叫她不要著急,他們早就為這一天作好了準備,一定會將軒轅家的名譽和應有的一切損失,從林家手裏奪回來。
……
一刻鍾後,所有的專家都表示鑒定完畢,可以宣布結果。
輕悠又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她發現來的專家,似乎不約而同地分成了兩派,站在各自支持的錦布後。
第一位站在鳳凰錦那邊的專家說,兩塊錦布的紡織工藝都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異,應當出自一處。
第二位站在青花錦旁邊的專家說,兩者工藝並不一樣,但由於都織得十分緊密,一時難於分辨,可是從表麵性狀上來說,青花錦的工藝明顯優於鳳凰錦。
自然,這兩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雙雙暗哼一聲讓其他同伴證明。
於是,這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竟然當場開起了一個紡織行業的辯論大會,甚至還抬出了自己的不外傳的家學,與對方一較高下。
法庭上下立馬又陷入一番唇槍舌戰之中,吵得不可開交。
同時,軒轅瑞德也同林仲森不時打起了眼仗。
場外的旁聽者們,也因為專家們的意見大相徑庭,紛紛議論起來。
輕悠聽到,竟然有人說某些專家是專為誰誰誰效力,那位誰誰誰正好屬於薑係一派,或者又屬於丁係一派。
一番鑒定辯論會結束,輕悠就從哥哥姐姐們,和旁邊的記者老百姓嘴裏,把國民政府內部的政治派別給小小了解了一番。
以前她從不關注這些新聞,因為她知道亞夫不喜歡她了解這些政事。可今日一聽,她隱約覺察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現在場上的專家們,竟然一個是薑係,一個是丁係。
而他們軒轅家和林家的相爭,什麼時候攤上了這兩大政治派係?
他們不過是個小小的紡織世家罷了,為什麼這些人會把主意打到他們家頭上?
輕悠怎麼也想不通,也沒時間給她再想下去,法官的小木槌又發出了驚堂音。
“鑒於你們現在各執一詞,根本無法統一意見,本庭宣布,休庭三日,再……”
“法官大人,我有話說。”
法官擰眉,其實心下很矛盾,案件進行到這裏,連專家們都爭得不可開交,顯是兩派已經鬥上了。他要是冒然做了判決,若是不公,必然影響巨大。所以,這休庭自也是為了跟同堂的檢察官陪審員們,商量後策。
沒想到軒轅瑞德這時又發言,讓他頗有些為難,但鑒於軒轅瑞德從開庭以來表現的磊磊君子形象,還是給了發言權。
“軒轅先生請說。”
“我有個法子,或許可以給各位行友們做鑒定提供一個方便。”
“哦,那你說說看。”
林仲森立馬叫了,“不行。我反對!”
法官心下有些不耐,讓林仲森說反對的原因。
“軒轅瑞德的法子,那就是為了混淆法官大人您和各位陪審團的視界,蒙騙我們大家。剛才那杯水明明就倒得有問題,專家們鑒定都沒他那麼多道道兒。現在他又搞什麼方便,肯定又是想玩什麼花招,希望法官大人不要再給他這種迷惑人心的機會。”
這話一落,全場有一瞬間落針可聞。
下一秒,旁聽者們都發出了不平的呼聲。
法庭上,也依然是兩派拉钜,互不相讓。
法官一時間進退兩難,倍感壓力。
軒轅瑞德不論庭上如何,仍大聲表態,“咱們亞國人有句話說得好,真金不怕火煉。要是你這是真正的什麼鳳凰錦,還怕我們拿方大鏡瞧個仔細嗎?法官大人,現在西洋放大鏡,已經可以將事物放大百倍。
我可以告訴大家,青花錦和鳳凰錦雖有些相似,但他們的織造工藝是完全不一樣的。林仲森,你敢不敢比?你要是不敢,我也可以說你是心虛,借機誣賴我軒轅家。我們也要上訴,告你們林家才是剽竊我們麒麟錦工藝的真小偷!”
橫手一指,林仲森手上的拐杖“梆”地一聲掉落在地。
恰時,法官弟子悄悄附耳上前,說了一句話,法官臉色變了又變,卻沒有立即做決定,到底是聽軒轅瑞德的辦法再繼續鑒定,還是休庭後去探探朋友的意見。
與此同時,就在法官席後,一牆之隔的備案室裏來了一個人,正是專利局長的親信。而在隔壁的一間辦公室裏,一位助理剛剛掛下電話,臉色嚴峻地跑進了上庭通道。
……
就在堂上吵得正激烈時,也有人悄悄離開了法庭現場,往遠在三百公裏外的滬城,撥了個電話過去。
那時,織田亞夫剛剛開完一個軍事會議,勤務兵匆匆跑來通知有電話。
他揭起電話,聽到對方報告的情況,緊繃的神色也慢慢放鬆了。
恰時,南雲衛進辦公室來,聽到他的命令,正要退出時,又被招手留下了。
“丁家安排了多少記者?專利局長的人應該動了?嗯,我知道了。專家的事不用管,他們自有辦法應付。計劃不變,即時等三娘陳敘完之後,就把人送上去。”
織田亞夫很快就掛了電話,看模樣似乎並不是很著急。
南雲衛道,“依元帥看,丁家人這回會把寶押在夫人家,還是林家?”
織田亞夫沒有回答,隻道,“丁世琨,這個人的權利欲非常重。當年國民政府成立時,他是唯一可與薑嘯霖父親比肩的執政者,可惜他出身差了點兒,為人又有些急功近利,且心胸狹礙,不如薑父得人心,才失了機會。雖然能力不錯,可惜心眼太小,隻著眼前利益,看不到大勢。尤其是軍事戰略能力,遠遠不如薑嘯霖。”
南雲衛目色一亮,道,“那麼以丁世琨的為人,他應該不會輕易放棄之前借薑愷之造謠的捷徑,繼續抓著這一條線打的話,必然會將眼光放在夫人的家族上。反而會助軒轅家獲勝?”
織田亞夫說,“麒麟錦的真相,遲早會被人挖出來。薑嘯霖不會笨得給自己留下漏眼讓丁家逮。雖然他被我這幾招打急了,但就軍事嗅覺上,仍是非常優秀沉著。再說,他還有一個最大的智囊在身邊,他應該不會為這種小事兒而失去正確的判斷。”
“最大的智囊?您是說他的外交部長,陸維新?這人因為屠家的事,已經半退隱狀態。以他和薑嘯霖的情份,應該多是暗中活動,並沒有真的如外界宣稱的那樣要讓出部長之職吧?”
織田亞夫冷冷一笑,“不是他。陸維新的確很聰明,但是他不及林少穆狠。故而現在林少穆得了薑嘯霖重用,去華中和談。”
“那您指的那個智囊到底是……”
“薑家那位最聲名狼藉,卻也是最深藏不漏的薑二公子——薑少言。”
南雲衛不禁微訝一聲,腦子裏迅速聚集對薑少言的信息,發現自己曾經忽略了很多重要的線索,都因為織田亞夫此時一提,而變得明晰起來。
薑少言的陸軍少將之名,是在四年前的那場北伐大戰中打響的。北伐最後是成功了,可是,在他剛封將的慶功宴隔日,就鬧出個桃色緋聞來,搞得本來預計授予給他的陸軍總司令一職被臨時撤了下來。
咳,那個桃色緋聞的份量應該是很大的,貌似是說他酒醉時差點兒侵犯了一個未成年的千金小姐,被當場抓包,還被當事人的哥哥狠狠揍了一頓後,衣衫不整地被扔在雪地裏差點兒給凍死。
而那位千金小姐也因他毀了閨譽,被迫出國躲避風言風語。那個時候,國民政府剛成立,新文化運動的力量還沒鋪展開,亞國的保守力量還很強大,故而他這個桃色事件的惡劣性可想一般。
大概是為了平息眾怒,這個眾自然指的是那家豪門背後代表的勢力,薑嘯霖迫於無奈而取消了總司令的任命,並且很快就為了挽回弟弟的形象,訂了一門親。
至今,這門親事都被傳為有名無實,且可能在薑嘯霖一下台,就得拆瓢兒。
織田亞夫又道,“不是親眼所見的事,都可能成為敵人的煙幕彈。薑少言曾是阿澈的同學,雖然不同班,但薑少言在美國軍事學院時所測的IQ數高達150,曾經在幾次沙盤大戰上,以一人之力滅掉德、英、法三國同學的軍隊,可謂天才軍事參謀家。從薑嘯霖執政開始,他就是薑嘯霖最好的軍事顧問,和戰略總參謀。”
南雲衛收回了驚訝,迅速反應道,“那麼說,薑嘯霖對淮北和華中的軍事布署,其實並沒有盡全力,他們也在故意隱藏實力。外人以為,薑嘯霖最看重的是三弟薑愷之,華中戰火一發,就派薑愷之前往駐軍,其實是為了混淆我們的視聽。”
織田亞夫點了點桌麵,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