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女在黑夜裏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不服氣的說道:“當然我自己負責!說不定連重明草都是我先找到呢!”
“哦?”花夢竹挑開眼簾斜睨了素蝶一眼,複又輕輕閉上,嘴角噙著悠然的笑意,慢條斯理的飄出一句話:“那我一定把眼睛擦亮一點。”說罷便彎起兩條長腿,把左腿放在右腿上寫意的翹著,手中的玉笛也輕輕的在胸前隨意打著拍子。
素蝶不屑於理他,雙手抱著膝,把臉放在彎起的膝蓋上,靜靜看著前麵煙繚霧繞的漓霧山。
兩人的衣袂在空中輕輕的飄著,夢幻般的紫紗一會兒糾纏在一起一會兒又各自分開。
花夢竹黑色的長發從枝椏上垂落下來,在夜風裏輕輕的翻卷,像是臨風舞動的黑色絲綢,美得不可方物。
良久,他忽然囈語般的問出一句:“你會唱歌麼?”
“啊?”素蝶一怔,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但又覺得這樣沉默的坐著也很無趣,而且以前宣楓師兄教自己唱過幾首曲子,於是語氣頗為自豪:“當然會啊!”
“嗯?”花夢竹有些不可思議的睜開眼睛,故作不信:“唱來我聽聽,看看是真是假!”
紫衣少女在黑夜裏瞪了那人一眼,滿不在乎:“唱就唱,誰怕誰呀!”說完便扯著喉嚨清了清嗓子,又略帶不屑的對他說道:“請閣下洗耳恭聽!”
花夢竹輕輕閉上眼睛,嘴角噙著一個奸計得逞的笑。
紫衣少女把雙腿從樹枝上垂放下來,在空中悠悠地晃著,然後輕輕唱了一首《望君歸》:一抹殘陽兮斜枝落寒鴉,西風輕拂兮素蝶弄黃花。
獨倚欄杆兮綠水繞人家,情寄錦帕兮香冷荼蘼架。
煙籠寒水兮皓月照金沙,人在天涯兮春殘豆蔻花。
軒樓清睡兮新愁如雨下,新燕初啼兮倦客思歸家。
樓台水榭兮曉夢透窗紗,空望竹影兮對春思念他。
花夢竹沒想到平時貪玩愛鬧一刻不得閑的素蝶也會有這樣清靈出塵的一麵,更沒想到她的歌聲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聽。
那歌聲,時而像是黃鶯出穀,悠揚婉轉;時而又像是幽泉垂落,漂越清亮。
本來是一首帶著些許憂傷和哀愁的曲子,可是她唱出來卻讓人感覺希望無限、美景無垠,所有的煩惱和不快都會在柔軟的風中無聲的消散,而身前擁有的依舊是可以把握的幸福和美好。
真的可以握住嗎……而此時正在歌唱的那人,可又知道這歌中的涵義呢?……
或許在時間的累積裏,一切的事物終要回歸它原本的麵貌,就算是這夜空中的繁星,也會劃出屬於它自己的軌跡吧……隻是那時,她又是在誰的身邊唱這首歌呢?……
此時的素蝶自己在唱這首歌的時候並沒有認真想過這首歌裏所包含的內容,她隻是以一種單純無意識的、釋放無聊的方式把它當作一首歌來唱。
可是在以後紛亂的時光裏,當她孤身一人流落苗疆而再次唱起這首歌的時候,那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心境呢?……
清亮的歌聲漂浮在涼薄的風霧裏,吹散在蔓延開來的夜色中,也滲進柔軟的心靈深處。
待到月上中天,花夢竹和素蝶便從樹枝上飛身而下,快步往山上走去。
“到了山上你必須在我三步之內!”
“啊?!為什麼?”
“如果你覺得自己的本事夠大,能夠和那些毒蟲毒草談天說地,那你就在我三步之外試試看!”
“你?!算了……三步就三步吧……”
“不管看到什麼,不許亂喊亂叫!”
“哦……”
“山上任何東西都不要亂摸亂碰!”
“知道了……”
“也不要到處亂蹦亂跳!”
“喂!要死啊你!到底有完沒完啊?!”
“閉嘴!”
“……”
素蝶跟在花夢竹身後,在山林間疾速行走著。茂盛的樹木在他們身上快速閃過黑乎乎的殘影,隆隆的霧氣在山林間繚繞不休。
天下第一莊的大小姐以前雖然出過門,卻都是在自家的鏢局或者錢莊裏鬧出點雞毛蒜皮的事或者惹出點不大不小的麻煩,算不上真正的闖蕩江湖。可是這次她卻大開了眼界,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奇異如此可怕的景物。
有時候是她看到一顆黑色的藤蔓從一具慘白的骷髏骨裏生長出來,葉子上不斷往外冒出黑色的氣體;有時候她看到一隻隻老鼠大小的白色肉蟲在樹上緩緩蠕動著,嘴裏不斷流出黑色的粘液;有時候她看到一朵朵大如傘蓋的嬌豔無比的紅花上長著一排排紅色的牙齒,花蕊處還徐徐往外噴出紅色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