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場愣住，仿佛一下就明白了心裏那空落落過後的一絲隱隱不安是什麼。
還是芙蓉看透了他，知道他內心深處一直的不安。
那一晚也是他第一次重新審視他的妻。
芙蓉出身武將之家，性情爽朗，不似一般矯揉造作的女子。所以當年家裏安排兩人成親，他雖沒有愛慕之情，但還是點頭答應。婚後兩人也一直過得不錯，在一起從未紅過臉。這裏麵有他對芙蓉的照顧，也有芙蓉對他的忍讓和遷就。
他和芙蓉之間還未生出男女之情就已經進入了親情，這是他自己對兩人婚姻的定論。他覺得這樣也挺好，和和睦睦的，也算是恩愛夫妻。
他為官多年，卻從未納妾。不僅僅是因為他從未對旁人動心，也因為他並不是好色的男人，並不想弄個小妾回來讓芙蓉糟心，打破家裏溫馨的氣氛。
可他從未想過，芙蓉對他是否也是一樣！
他眼裏性情爽朗，不扭扭捏捏的女子，原來也有一顆細膩的心。她其實一直都懂他心裏在想什麼。隻是他從未說，她也從不提，隻是默默地陪著他。
如果不是對他用心，芙蓉又怎會懂他？
這麼多年，其實是他辜負了芙蓉的一顆心，還自以為是的覺得兩人守著這一份親情過日子也很好。
“芙蓉，這麼多年，我……”話到嘴邊，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喉頭滾動，卻像是被什麼堵住，剛剛咽下的酒熱辣辣的在胸腔裏彌漫開，讓人不由眼眶發熱。
“老爺什麼都不用說。”芙蓉還是那樣淺淺的笑，“能嫁與老爺，是我的福氣。我也想彤彤，等著老爺帶我回京去見她。”
“好。”半晌，他隻吐出了這麼一個字。
他看著芙蓉，看她臉上淺淺的笑，看她明亮如天上皎月的眼睛，突然覺得什麼都不必說了。
再後來額娘去世，他回京丁憂，兄妹倆再相聚，他親眼見到八爺對毛彤彤如何嗬護，一顆心徹底落了地。
那之後官場沉浮的幾十年，他雖不再為那份執念，卻有了更想嗬護的人。
多年後，當他兩鬢斑白，從軍機大臣的官位上退下來，牽著芙蓉的手在花園漫步，偶爾回憶起年少時的往事，便不由會笑起來。
他這一生最為牽掛的女人隻有三個。一個是生他養他的額娘，一個是他看著出生從小嗬護到大的妹妹，最後一個便是陪他到老，給他生育子嗣的妻子。三個女人，三份不同的感情，在他這一生中占據了很大的部分。
陳氏已經不在了，毛彤彤也有了嗬護她的人，芙蓉才是陪著他走到最後的人。
當他從朝堂下退下來，脫掉那身一品大員的官服，他隻是身邊這個女人的丈夫，是他們孩子的父親。
如今兩鬢斑白的他，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在清晨的陽光中，牽著身邊同樣兩鬢斑白的芙蓉的手漫步花園。
也許他曾經錯過了一些東西，但如今他心裏隻剩下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