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在南方, 中部城市, 不沿海也不靠西北, 經濟不算頂頂發達, 也不如西北地區受國家重視, 能時時撥款開發, 不管是哪個方麵都很不突出, 常常會被人遺忘。
以前爸爸看新聞頻道的時候總會吐槽,“雍城雍城,我看改成庸城蠻好的, 平庸嘛。”
平庸,好像用平庸來形容這座城市再恰當不過。
嚴暖坐在出租後座,望著窗外。
城郊燈火稀疏, 新新舊舊沒什麼特色的高層建築像長方體模型立在那兒, 連一座標誌性建築都找不出,夜色很平淡, 像一杯無味的白開。
可這杯無味的白開, 就是她最熟悉, 最深切的需要。
就連平庸裏, 也會滲出想念的味道。
***
她直奔警局。
常安如今已是雍城臨安區公安分局的副局長, 見到她來, 親自給她泡了茶。
一別數年,常安除了成熟一些之外,和從前並無甚差別, 隻是嚴暖, 已經從十來歲帶著稚氣的小姑娘蛻變成如今光彩奪目的大明星了。
他們寒暄半晌才切入了正題。
人販子現在被關在看守所裏,還未上庭判決,不能探視。
常安也不敢讓嚴暖直接去,情緒激動,做出點什麼都是有可能的,她是大明星,隨便傳出些風言風語對她都不好。
“我妹妹…被賣到哪兒去了?”
她的聲音很輕,眸光裏的緊張微不可察。
常安把人販子的口供遞給她看,又仔仔細細跟她講解了一遍。
被抓的人販子出手很小心,別人兩三年就能拐十幾個,他這二十來年才拐了十幾個。
他自己就是雍城本地人,有家有室,出事的時候家裏人都很震驚,完全想不到他竟然做了這麼多年的拐子,行事不可謂不謹慎。
如果人沒錯,嚴暖的妹妹嚴小書是他拐的第二個孩子。
嚴小書長得水靈,他往上頭轉了手,價格算是女孩子裏賣得比較高的,聽說那一批孩子後來都被送到了西南三省,那邊接手的、他就不知道是誰了。
這一次連根拔起整個龐大的拐賣團夥,西南邊的自然也被端了窩,隻是這麼多年過去,當初接手的人後來還有沒有繼續拐賣,是不是還在這個團夥,現在還活沒活著,都不知道。
線索到這裏開始變得渺茫微弱。
嚴暖垂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
空氣變得有些沉悶。
忽而,她拉開包包,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卡,遞到常安麵前,“常局,麻煩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那個上線,拜托了。”
常安一臉意外,推得很快,“不不不,這個我不能收,你妹妹的事,我一定會盡力的,畢竟你爸媽當初幫過我不少忙,要是不是他倆,現在哪有我坐在這個位置上舒舒坦坦。”
嚴暖也很堅持,“我知道,你做事也需要上下打點,收下吧常局,我現在有錢了。”
“這個我真的不能收……”
她不說話,目光卻很堅決,常安一時之間啞聲。
***
今夜圓月被濃霧遮了泰半。
走出警局,嚴暖看著沒有星子的灰黑天空,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所適從。
這些年,她很少回雍城。
雍城五月的夜總是帶著熟悉的潮熱,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埃隨同似有若無的青草味道一同湧入鼻腔。
嚴暖用手機打了輛車,先是報了個地址,待司機開出一小段,她改口,“還是去欣欣兒童福利院吧。”
家早就已經拆遷,現已成為很多長方體當中的一個,再看,也不是原來的家了。
福利院倒還在,隻是現在已經十點多了,燈已熄滅。
前兩年她往這邊捐款才知道,院長因為心髒病突發已經去世,福利院還是那個福利院,稍老舊了些。
街也還是那條街,單行道,兩旁香樟鬱鬱蔥蔥,路燈半亮不亮光線昏黃,現如今路邊還裝了共享單車,一排黃綠,帶著些許不符合老舊街區的新潮。
她沿著那條路來來回回走了一遍,想很多事。
想從前在福利院的光景,想這短短一日經曆的大起大落。
明明才二十多歲,卻好像經曆了太多事,本該難過的,卻也沒辦法勉強自己哭一哭,像個正常人一樣發泄情緒。
來來回回散了一遍,她走進一家小超市。
雍城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時興便利店,本地最多的還是一家家印著方方正正字體,叫著俗俗氣氣名字的小超市,沒什麼裝修可言,方寸之地立上兩三排生了鐵鏽的貨架,東西倒擺得滿滿當當。
她沒往裏走,就停在離門最近的收銀處,指了指玻璃櫃台裏的一處,“一包軟白沙。”
守店的中年女人眼睛片刻不離櫃台上的小電視,手很熟練地往某處伸,拿出一包煙,“五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