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房區,整個籠罩在那無與倫比的輝煌鍾聲裏。
早上來上工的工人們,此時都駐足在原地。
大鍾那低沉的“嗡”音,像是調皮的蛟龍,在空中回蕩。
在聲波自身的幹涉和遮蔽之下,忽遠忽近,忽強忽弱,像是在身邊回蕩。
那無與倫比的氛圍感,那瞻之在前,顧之在後,在耳邊繚繞變化的聲學效果,是現代任何的擴音器,都沒辦法營造出來的。
而那低沉鍾聲之上,跳躍的音符,就像是蛟龍身上反射的光芒,和灑下的水花。
有一名小女孩,大概是工廠子弟,此時張開雙手沐浴著陽光,在鍾聲裏歡呼雀躍,兩條小辮子,上下晃動。
“都彈到這裏了……”
“馬上就要來了!”
“來了!來了!”
在低沉的鍾聲再次被踩響之後,低沉這大鍾,被跳躍著踩響。
是的,踩響,這麼沉重的大鍾,隻有踩,才能達到這種力度。
十多枚大鍾,被跳躍著踩響,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聲音,噴薄而出。
“嘩”一聲,無數的鍾聲,在空氣中彼此幹涉、彼此覆蓋……
就像是十多枚彩帶炸彈炸開,無數的彩帶在空中交織,覆蓋了整個世界。
這裏,是整個演奏裏最難的地方。
看似簡單的旋律,也隻是簡簡單單地跳躍上行。
但它的效果,是其他的樂器都無法複現,甚至都無法望其項背的。
穀小白是音樂家,但更是物理學家。
他在寫這一段旋律的時候,計算了所有的聲波傳播方式。
此時此刻,這旋律,已經超出了所有人類樂器,所有普通“旋律”的範疇。
一一敲響的鍾聲,就像是給精密的化學實驗裏,依次加入試劑,產生了無與倫比的效果。
鍾聲中,那名小女孩突然瞪大了眼,她微微向左偏轉腦袋,咦,左耳能聽,右耳聽不到鍾聲了。
再向右偏轉一下腦袋,咦,右耳能聽到了,但是左耳又聽不到了。
捂住耳朵,再大聲喊了一聲,能聽到啊。
我的耳朵怎麼了?
空氣中,人類看不到的聲波像是揮舞穿插的彩帶一樣,一浪一浪疊了過來。
在空中編織、交彙,宛如以聲音為顏料,繪製了一副巨畫。
諧波與諧波抵消,諧波與諧波加強,在簡單的旋律之上,生出來了新的旋律。
然後再次抵消、再次加強,又生出來了更新的旋律。
一層一層,一疊一疊。
生生不息,無窮無盡。
一層層互相遮蔽的鍾聲,越來越高,越來越細。
就像是草木繁榮,高樓拔地而起。
就像是步步登線,回望人間大地。
就像是盛世太平,回首苦難過去。
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情不自禁地要淚流滿麵。
好一個《盛世太平》!
聽到這麼一段,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曲子,叫做《盛世太平》。
他們終於明白了,鍾鼓之琴,可以彈到什麼程度!
“快,去看看!”
一名學生再也忍不住,他猛然衝過去,推開了廠房的大門。
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鍾琴之前,仰首望天,淚流滿麵。
趙興盛舉著手機,對著手機裏說道:“小白,你聽到了嗎?我告訴你了,這孩子簡直就是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