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月，向來是說冷便冷。
一場初雪，斷斷續續地下了三天，到了第四日天終究放晴了，而西苑的紅梅也都開了，白雪紅梅，好不豔麗奪目。
每到這個時候，赫太妃都會在西苑置酒席賞雪看花。
因明春便是大選，故爾京中應名采選的世家女都在應邀之列，所以今冬的賞花宴比著往年都要熱鬧。
“看到這些女孩兒們，才知道咱們真的是老了。”魏太主陪坐在主位的左側，向赫太妃笑著慨歎。
赫太妃也道，“誰說不是呢，一看到他們，就想起我初入宮的情形，那會子我才能多大，即不懂規矩，性子又活潑過了，時不時的闖禍，多虧得高皇後寬厚賢達，多不計較。不然我板子可不知要挨多少。”
她能得世宗皇帝青眼，皆因是高皇後侍婢。盡管如今已貴為太妃，她仍是時不時地提起高皇後來。
聽赫太妃提起幾十年前的舊事，魏太主有一瞬間的恍惚，“是啊，高皇後是何等的寬厚賢達，高祖的後宮可比現下冷清的多了……”
她一言未了，歡樂的場麵陡然冷了下來。
高祖獨寵高皇後，那是世人皆知的。因高皇後無所出，高祖便將內侄養為己子，並冊為嗣君。又怕有人自持身份，蔑視嗣君，故育於有皇子的嬪妃，一律去名號，貶至六品承禦以下。
魏太主的母妃本是正二品的昭儀，拚死誕下皇子，非但沒有等來封賞，反而是一封詔書，貶作最末等的更衣。
後宮中捧高踩低，一個見棄於皇帝的更衣，連體麵些的宮人都不如。之後皇子夭折，她便也撒手人寰，那會魏太主不過六、七歲年紀，是高皇後接到宮中撫養。
就因著她是高皇後的養女，才得以封“魏國公主”嫁妝倍於諸皇女。
在坐的隻知她是高皇後養女，這些陳年舊事卻都不一無所知，聽她這麼說，諸人難免心思各異。尤其是在位的宮妃，並那幾名采女，臉上都不知是什麼色了。
高祖後宮冷清，她的意思是，陛下也該獨寵皇後麼。換作旁個說這樣的話，宮妃必要群起而攻之。可她是魏太主，宮妃也罷、采女也好都是敢怒不敢言。
還是李皇後笑著圓場，“此一時彼一時，高祖那會四方未定，征戰不斷自以簡素為主。而現下四海升平，後宮也該熱鬧些才好。”
魏太主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就著皇後的台階就下來了，“有這樣大度賢良的媳婦，太後太妃往後怕是皇孫要抱到手軟了。”
赫太妃最喜歡這話，“那是，莫說皇家，就是尋常百姓最重要的也是子嗣。所謂多子多福麼。”
聽了太妃的話，皇後心底澀然一酸，麵上卻勉強陪著笑。
魏太主原想撐她兩句，就見宮婢魚貫而入，端進點心，魏太主這才想起正經事來。
赫太妃戴著眼鏡，覷眼瞅了好一會，笑道，“禦膳房倒是應景兒，咱們這裏賞紅梅，他們就做出梅花般的點心來。”
皇後笑道，“宮裏的那大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哪裏費這樣的心思，這是姑媽府裏進上的。”
許太後聽了眸子一亮，“是麼，太主府裏還有這樣巧手的廚子。”邊說，邊示意身邊的宮人端來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