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聞聲抬頭,見洛塵香進來,眉間的深結登解開了,“總算是等到你回來了,快來幫我瞧瞧這本賬,看得我腦袋都大了,也沒有理清。”邊說,邊讓了坐,又催丫頭倒熱茶、拿筆墨來。
洛塵香原想給他幾分冷臉,卻經不住他巴結討好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嘴角坐下,取過小方幾上的賬本一行一行的細看起來。
這本賬是前年先帝大喪所用布料的總賬,宮中上下的喪服、所有帷幔用料,說起來就隻這兩大項,而其中的小項卻有近百。譬如嬪妃的喪服,從皇後到從七品的更衣,十幾個等級,每一級的用料都是不一樣的,所以僅此一樣便有十五小項。
還有帷幔之類,各大殿的用料自與配殿的不一樣,大大小小分下來,少說也有三、五十項。就邊京中各軍的馬匹也要著孝,那又是一項。
零零總總的賬,賬本都有小一寸厚。洛塵香一麵看,一麵做表。再大的賬、再多的款項,隻要列成表,都能一目了然。
洛塵香聚精會神的看賬,坐在她對麵的鬱離則目不稍移地看著她。
母妃已經明確和自己說,雍王妃會從明春的采女中選出來,或者說,母妃已有看重的姑娘了--禮部右侍郎的丁伯容的幼女,丁梒。
禮部右侍郎,差不多就是個閑差,然則足夠清貴,聘為親王正妃那是再好沒有的了。
鬱離何嚐不明白母親的苦心,盡管皇兄在母親身邊大的,旁人看著也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可誰又看見他母子如履薄冰的謹慎。
在廣信府的時候,自己信心十足,以為一定能與塵香相伴相守。現下想來真是可笑,皇兄已不僅僅是兄長,還是君主,自己亦不再隻是弟弟,還是臣子。
兄弟君臣,說到底隻是君臣。
這個道理,是他回京這幾個月才體味出來的,自己真的是在軍中呆得太久,都犯傻了。以為是兄弟便一世是兄弟。
更何況,陛下對塵香的心思,幾乎可以說是眾人皆知。自己若娶她為妃,皇兄會不會放過自己尚在其次,怕就皇兄不肯放過塵香。
以前聽人說,情深緣淺,隻覺得是文人酸腐無聊無病呻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其中的苦況與無奈。
“布匹用料這一塊,當日是誰負責的……”洛塵香擱筆問道,一抬頭正碰上鬱離落在自己身的澀然眸光,心尖竟驀地一酸,失神之下,打翻了手邊的熱茶。
“小心!”鬱離眼疾手快,一手拉開了洛塵香,一手便即打飛了茶盅。鬱離驚魂未定,慘白著臉色,連聲問洛塵香,“燙著了沒有?”
自己整個人被鬱離圈在懷中,他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胳膊,還有灼人的氣息。洛塵香不是沒有經曆過男人,可每每挨近鬱離,就心跳加速,甚至因貪戀他的氣息,總是情不自禁的深深吸氣。就如現下,她竟不知不覺將頭靠在了鬱離的胸口,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隻覺安穩而幸福。仿似身與心終於完整一般。所有的煩擾,在這一瞬間好像都不重要了。
心境平和,安然喜樂。
可惜,美好隻是瞬間。不過一個呼吸,洛塵香便覺出自己的失態,正了身子,語氣冷淡的回道,“我沒事……”然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瞧見鬱離手背上紅了一大片,顯然是剛才被茶水燙了,“你自己燙了都不知道麼!”洛塵香語氣雖是惱怒,卻遮不住濃濃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