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天氣已不陰潮濕潤,漸漸暖和起來。鶯歌燕舞,芳菲傳香。萬物複蘇,喜氣洋洋。厲語陌處理完一大堆朝堂瑣事,就把前往白雲觀上香的事提上了行程。
出發之前,厲輕夜頭一遭主動來找厲語陌,她將一封信塞到了厲語陌手裏,眼神飄忽,“這是廖叔叔出宮前留給母皇的信。”
厲輕夜不想多言,稍稍瞥了眼厲語陌。心有責怪之意,急急退下了。
厲語陌坐進馬車,車簾垂落後,才拆開信封。白紙黑字,字字挺拔。信上所言都是叮囑,生怕她忘了吃飯,忘了添衣。
厲語陌掩嘴輕笑,看完後將信疊起塞回信封,小心地放好。這對於廖冬雪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歸隱山林,享盡閑樂。他本就不喜宮廷,是因自己,才蹉跎了這麼些年。
厲語陌倚在車壁上,掀開窗簾,看著外麵跟在馬車後的數百隨從。沒想到自己兩世為人,倒真享受了一把皇帝出行的滋味。
輕歎一聲,眼眶有些酸澀,厲語陌放下窗簾,端正坐好。她也向來不喜朝廷生活,但又有何辦法?想留住的都失去了,失無可失。時光從未眷顧她。
行了三日的路,終於抵達仙鶴縣白雲寺,厲語陌踩在小太監背上,下了馬車。她身穿明黃龍袍,額間點有朱砂,眉目如畫,隱隱透著一股英氣威嚴。
白雲寺的和尚見她到來,跪了一地,無不恭敬。厲語陌目不斜視,神情淡漠至極,隨著白雲寺主持一道走進寺廟。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蒼天古木赫然入目。院園中的苦提樹碩大無比,挺拔蒼翠。
佛經中有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意指,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追求了錯誤的東西。可世間百態,冥冥眾生。孰是孰非,孰對孰錯,誰又能說得清呢?
厲語陌暗自喟歎,思慮重重。苦想之際,卻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主持伸手指了個方向,道,“陛下,這邊請。”
她點了點頭,隨著他走進一間殿堂。大殿中央有一尊觀音像,身高數米,塑為金身。右手持楊柳,踞坐岩上,手持淨瓶。四周一片祥雲,仿若身處九重天上。
厲語陌接過主持遞來的點好的香,上前三步,將香插進了香爐裏。然,雙手合一,閉眸頷首。俄頃後,方睜開雙眸。
這上香之事倒也簡單,隻是做個表麵功夫,祈禱國家風調雨順。
“陛下,如此便可。請隨老衲從西渡門離開白雲寺。”
西渡,西渡,若真能渡過這一相思劫,該有多好。她想起方才所求的心願:盼我心上之人,常來夢中。我願獻出數十年性命,換一朝相度。
厲語陌整理好衣袍,帶著若幹隨從,往西渡門而去。一路無言,安靜得仿佛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到西渡門時,天空下起了泠泠細雨,微風帶著些冷氣吹拂而來。風中似含若有如無的桃花味。
一侍衛跪下,道,“陛下,是否即刻回宮?”
厲語陌雙眸望向遠處,一時間出神。她咬唇,揮墨在紙上寫道,【你們在此地等朕,朕欲再拜觀音,以示虔誠。所有人不準跟來。】
厲語陌斂了神色,往回走。趁人不注意之時,脫下龍袍,隻著素衣,從另一扇院門溜了出去。身後沒人跟隨,她頓感輕鬆。隨後拿出廖冬雪附在信內的前往桃花林的路線,研究了一會兒,按照圖上畫的路線尋去。
綠水青山,摻雜弱風細雨,天然形成一卷山水畫,頗有一番美感。厲語陌尋了許久,不知不覺中走進一片園林。隻一瞬,便被迷了眼。
此地,三千桃樹,樹葉迎風搖戈,交錯的桃枝如同此起彼伏的波浪。眼下春末,桃花開得正旺。花瓣粉嫩,明豔嬌俏,似少女初妝。花蕊微黃,又像金光閃閃的麥穗,無拘無束舒展在春色桃林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飄落的花瓣,逐水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