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保衡愣了愣,才脫力地重又坐下,低聲說:“是……謹記王爺教誨。”
在公主府中盤桓許久,眼看又是彩霞滿天。
駙馬親自送他們到宿薇園外,然後有點忐忑地說:“王爺慢走,我先去看看公主那邊是不是需要我。”
李舒白點頭道:“去吧,府中上下最近出了這麼多事,你必要好好照顧公主,讓她最好不要出門,不要與外人見麵。”
“是。”韋保衡態度恭謹,一一應了。
黃梓瑕跟在李舒白身後,順著小路走到角門處。
夔王府所在的永嘉坊離公主府並不遠,穿過興寧坊就到了。公主府在長安東北角的十六王宅,從西南角門出來,正通向長安城各坊。
兩人見天邊晚霞燦爛如錦,都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也不管夔王府的車馬正在等著他們,在公主府中慢慢走去。
這座長安城最知名的富貴府邸,在落日的餘暉中,金碧朱紫的顏色交相輝映,高台小閣,曲廊華堂,就像迷離虛幻的蓬萊仙山,瀛洲島嶼,仙人所居。
然而住在裏麵的人,卻似乎都有著難以自拔的痛苦與悵惋,那麼,這樣華美的亭台樓閣,是不是算浪費了呢?
黃梓瑕正在想著,聽李舒白低聲說道:“昨日大寧坊,果然如駙馬所說,熱鬧得很。”
黃梓瑕聽他忽然提起昨日的事情,不由得轉頭看他,點了一下頭。
“孫癩子死的時候,有關人等全都聚集在大寧坊了——張行英,呂滴翠,呂至元,錢關索,還有……韋駙馬。”
“更難得的是,每個人都有殺人的理由。”黃梓瑕說。
“嗯,但我想你必定也覺察到了,駙馬從一開始便似有若無地將我們的目光引向豆蔻,你覺得他的用意是什麼?”
黃梓瑕點頭道:“第一次到公主府時,駙馬便當著我和崔少卿的麵,有意地看向牆上的豆蔻畫與詩,引起我的注意,順理成章地引出了府中豆蔻之死這件事。”
“但我已經讓人探聽過,駙馬身邊確實有一個侍女,比他大十歲,名叫豆蔻。”李舒白停下腳步,駐足在空無一人的青石小路上,低聲說,“從小撫養駙馬長大,而且,駙馬執意不讓她出嫁,就算到公主府,也要帶上她——而上個月,她溺死在知錦園的小池中。”
黃梓瑕若有所思,點頭說:“菖蒲也對我這樣說。”
“還有一點,或許你不知道。”李舒白望著麵前鬱鬱蔥蔥的草地,那上麵星星點點的夏日小花開得絢爛,卻一朵朵凋零在灼熱日光下,無人理會,“豆蔻家中有兄弟姐妹十餘人,因為哥哥娶妻辦不起聘禮,所以十二歲就賣身到了韋府。她聰慧乖巧,隔年至韋駙馬身邊,照顧著當時才三歲的韋駙馬。二十年過去,她從低等丫頭到了駙馬身邊最重要的人,但一分積蓄也沒有,因為她有七個吸血蟲一樣的哥哥,每一家都要她供養。”
黃梓瑕默然點頭,聽到李舒白又說:“她最大的姐姐,比她大二十多歲,她入韋府作丫頭之後,大姐難產去世了,隻留下一個女兒,名叫呂滴翠。”
黃梓瑕愕然抬頭看他,問:“那麼她們有沒有聯係?”
“大約很少。豆蔻這麼多年來養著兄弟們,是她一直認為,兄弟才是自己家人,而嫁出去的姐姐,已經是外姓人了——何況,大姐比她大那麼多,她出生前大姐便已嫁給了呂至元,兩人連見麵機會都不多。而呂滴翠的母親難產死後,那幾個舅舅自己都是好吃懶做的主,哪有心思管大姐留下的這個孤女。而且,呂至元或呂滴翠到公主府送香燭的時候,也從未與豆蔻見麵,府上人都不知道豆蔻有這樣的親戚。呂至元承攬到公主府的蠟燭,與豆蔻也並無關係。像他這樣的人,你覺得若是知道的話,他會不來找豆蔻要好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