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咒 十六郎1(1 / 2)

身後的人顯然不太高興看到我。他是個身材矮壯的男人,穿著一條昂貴的波斯褲跟一件故意豎著領子的折領袍,臉很臭,眼神滄桑。他就差在身後掛一個牌子,上麵寫著“我穿的都是金貴玩意,碰了就要陪錢”。他往地上吐了一大口痰,然後朝著我直嚷嚷。

這不是吳婆婆嗎?

“你到底讓十六郎搞什麼狗屁玩意。”他激憤地絮絮叨叨個沒完。“趕緊讓他從我的地頭滾求。我就當什麼也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不然我跟你拚了。你唬不了我的。比你厲害的人我見多了。再說,我也是太醫署的,家裏也有人會施有法術、下過咒禁,並且還通醫術,所以不要打什麼歪主意。”

“先歇囗氣,慢慢來,我鐵定聽你的,怎麼說你也是師兄嘛。”我無視他的無禮,微笑說道。“先說下十六郎在哪,他怎麼了?我才能依計行事嘛。”

“喔,謝天謝地。”吳婆婆一聽,立刻換了一副嘴臉。他向前一靠,露出懇求的表情,看來簡直可悲。“求求你趕快把他帶走。你不知道一直讓他待在我那裏有多嚇人。成日裏都會聽到尖叫、怒吼,三不五時還會降下一堆青蛙和魚,是象雨一樣落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所有廳堂都在變換方位,所有房門都通往不知名的地方。簡直跟鬼打牆一樣,他不但嚇跑了那些上門來找我的客人,還嚇跑了那些愛光顧我的女娃;照理說世上應該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嚇到這些女娃了才對。我的膽量這兩日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我的名聲都因為他而蕩到穀底去啦。”

“我以為在這洛陽城裏的名聲早蕩到穀底去啦,放心啦!幹我們這行的聲名越壞,生意會越好。”我說。

“呸,趕快把段十六郎帶走,拜托你。”

我很有禮貌地請他帶路,然後跟他去了十六郎的放浪形骸的所在。

吳婆婆的宅子位處坊曲深處一整排牆麵斑駁的建築之中,而這排建築都已經很多年沒有重新粉刷過了。牆壁上的粉泥也早已斑駁不掑。

看起來他也不像他平日所吹噓的那般有錢任性。

然後他推開門不肯在多走一步了,隻是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一個人走了進去。

在很遠的距離之外我就可以感覺到段十六郎所在之處,有如一頭狂野的凶獸,靜靜地躲在深草裏等待獵物上門。隨著我慢慢接近,不舒服的感覺也越來越甚。在我踏上二樓廊台的時候:心中不禁湧現一股即將去看行刑的恐懼,而且還是個會帶來惡夢的恐怖情形。

氣溫急遽下降,呼出的空氣在我麵前凝結成霧,心跳也不受控製地開始加速。我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緩步而行,身體微向前傾,似乎必須突破一道看不見的壓力才能前進,體內所有本能都在高聲尖叫,要我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轉身離開。

我停在十六郎的房門外。其實不用人告訴我我也知道就是這一間。那扇門感覺就像是午夜夢回時將人驚醒的劇痛,令人想起刻骨銘心的創傷,象毒藥一樣深入骨髓。有如見到深愛的人在眼前死亡,又像情人離開你分手而去時的冷酷語氣。

這房間充滿了恐懼與淒慘的情緒,似乎正緩慢地將你一生的所鍾愛所信賴的一切都通通剝離去體外。隻不過,造成這一切感覺的根本不是眼前的房間,而是房間裏的那個“十六郎”。

我知道他真正的姓名,但我想他自己此刻不一定會記得了。姓名代表了一種認同與一段過去,而段十六郎早就已經把那種身外之物拋到腦後。如今的他隻是個危險而又困惑的男人,與此世之間維係著一種非常微弱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