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咒 登船(1 / 2)

那旋轉的孔明燈像一隻蒼白的霧朦朦的眼球,從那艘船上飄下來在渠水浪上掠來掠去。它所飄蕩的遠近不過才有一百步,大概他們用它的目的更多隻是做做樣子而已。尤其是在夜晚的這個點上,任何想計劃打劫這樣一艘糟船的人,都需要有足夠的人手,而且會安排在大約淩晨寅時左右動手。那時候人群中隻剩下了幾個輸得很慘的賭客,而船上的拉掛子(保鏢)也都累得快麻木了。即使是這樣,打劫一艘糟船也不是那麼好賺錢的營生,曾有人想試過一次,後來再也沒人見過他們了。

一隻水上舢板繞著彎兒來到了糟船的登船處,把上麵的客人放上船後,又向岸邊駛去了。缽律丹把他那條舢板停在孔明燈的火光剛剛照不到的地方,讓漿在那兒空飄著。如果他們為了好玩把那孔明燈再往上抬幾尺,就會看到我們了,可是他們沒那麼做。那孔明燈無精打采地掃了過去,陰暗的渠水隨著火光閃亮了起來。我們的舢板悄悄溜了進來,經過船尾兩個滿是浮渣的大鐵錨,迅速向糟船的底下靠近。我們來到船體一側油漬斑斑的鐵板跟前,行動得十分緩慢,像個有好名聲人家的看家護院準備要把一個妓女勸出大堂一樣。

船舷赫然聳現在我們頭頂上。它們看上去高不可及,而且即使可以夠得到,似乎也太滑了,根本無法抓住。我們的舢板來回摩擦著銷金窩側麵的舊船板。我們腳下,波濤輕鬆地拍打著舢板的外殼。我身邊一個高大的人影在黑暗中站了起來,一卷繩索向空中拋了上去,它啪的一下擊中了目標,被鉤住在那裏,另一頭掉了下來,濺起了一些小水花。缽律丹用一隻鉤子把繩子的那一頭鉤了過來,並把繩子拉直,再將一頭係在船舷上的什麼東西上。這時,風兒中漂著不多不少的一些霧,使你感覺到似乎這一切都在夢境中。那潮濕的風兒仿佛是情愛的終結一樣,給人一種淒涼的感覺。

缽律丹湊到我旁邊,貼著我的耳朵說:“它拴得太高了,風一大它就會脫開的。不過,我們還是要爬上去的。”

“我都等不急了。”我一邊說,一邊渾身在發抖。

他把我的手握在櫓上,按照他的意願轉動著,定了方位,並讓我把住,讓船停在原處。船身的殼板上釘著一隻廢棄的軟梯,沿著船身彎曲著,它的梯階像上了油的刀刃一樣滑。

順著那繩梯上去,看來就像是攀登一座樓閣的簷板一樣誘惑人。缽律丹先把手在他的褲子上使勁蹭了蹭,讓手上沾上了點兒焦油,然後去抓那扶梯。他悄然無聲地把身體拉了上去,甚至嘴裏都不能發出任何聲響。他的光腳踩到了那繩梯上,他將身體支撐成幾乎是散架的大字,使他能夠得到更大的拉力。

那孔明燈的火光這時離我們已經很遠了。亮光從水麵上反射了上來,似乎把我的臉照得一清二楚,但並沒出什麼事兒。接著,我的頭頂上有一種由沉重的鉸鏈發出來的低低的輾軋聲。一道微弱的鬼火似的黃色光線在霧中閃了一下又熄滅了,我看到了那艙口輪廓的一部分。那地方是不會從裏麵鎖住的,我不曉得了這是啥。

上麵傳來輕輕的耳語,對我來說,隻是個聲音,我什麼都沒聽懂。我丟下漿葉開始向上爬,這是我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段行程。我氣喘籲籲地上來,到了一個酸臭的船倉裏,周圍散亂地堆著放東西的麻包與木桶,還有一卷卷的繩索與一段段生鏽的鐵鏈。老鼠在黑黑的角落裏尖叫著,從一側一扇窄窄的艙門上,射進來一道黃色火光。

缽律丹把嘴貼著我的耳朵說:“從這裏我們一直走到中艙的窄道。那兒都是些個備用的家什。下麵大概有一個人。賭櫃上層的拉瓜子們能多掙一半兒錢,那些坐莊的,放風的,嘴子(暗妓)的。他們都得在什麼契書上簽字畫押。到了艙房我要給你看一個沒蓋上的艙口,從那兒能上到甲板。到了甲板上那地方就大了。可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隻要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