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3 / 3)

提了好幾次,段瑞實在受不了了,在桌上摔了飯碗:“寧小誠你到底要幹什麼?想氣死我是不是?”

寧小誠一臉茫然:“我幹什麼了?回來看您您不高興啊?還是給您買的衣服小了穿不進去?不能啊,我挑大碼讓人置辦的。”

“你少給我裝傻充愣!我是問你你現在要怎麼著?橫豎給我一句痛快話,你要是想這麼單著,單一輩子,你以後也別回來看我,我當沒你這個兒子,你要是想踏踏實實的,就聽我話。”

寧小誠慢條斯理吃完這口飯:“我沒想怎麼著啊,您看我生氣,以後我就不回來了唄。”他站起來,收拾好桌子,拿了衣服就走:“媽——”

段瑞以為有轉機,激動轉過頭來:“怎麼?”

寧小誠在門口一招手,氣死人不償命:“拜拜了您哪!”

“滾!!!”

段瑞氣的捶胸頓足,和老寧憤怒哭訴,你看看,這就是你兒子。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就想這麼耗著,這麼等著,什麼時候有消息說人家曉魯有人了,結婚了,他也就不惦記了。你現在這麼折騰自己,早你幹什麼去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段瑞倒也真不是想逼著他再婚,就是不願意看他天天自己一個人來回奔波,當初倆人離婚,她是隔了好長時間才知道的,知道以後也震驚萬分。問他為什麼,悶葫蘆也不說。

後來想想,倆人離婚之前,蔣曉魯曾經來家裏看過,買了好些水果,幫自己晾了衣服,臨走時囑咐她和老寧照顧身體,自己竟然一點沒發覺,隻要想起來。段瑞心裏就翻騰著不是滋味。

消息傳出去,有人想給寧小誠介紹對象,都得先問一句,段姐,您也別嫌我多嘴,畢竟小誠是二婚,我得給人家姑娘問明白,當初為什麼離?

段瑞尷尬,隻能說:感情不和吧,倆孩子都要強。

他們老寧家做人,不能為了自己兒子有個好著落,就說兒媳婦壞話。

成不成,那是緣分,好壞人家嫁給你,也真把你們當成親人對待。

當媽的都做到這個份上,還想讓她怎麼著,段瑞抹著眼淚,隻一遍遍嘀咕,不管了不管了,小王八蛋在外麵餓死我都不管了。

老寧趴在廚房門口,推了推老花鏡:“你不管他,管管我。”

“我還沒吃呢。”

段瑞氣笑了,給老伴盛飯:“給給給,一個小冤家,一個老冤家。”

老夫妻倆麵對麵坐著,樓下小孩子玩鬧聲從窗戶傳進來,天真無邪地喊著,爺爺,奶奶。

老寧也放下筷子,歎了聲氣。

……

今天,寧小誠和往常一樣去上班,中午吃飯的時候有員工提了一嘴是今天八一節,寧小誠猛然想起來,上回給老太太惹生氣了,正好是個機會,可以晚上回家借著看老寧的時候去哄哄。

誰知道進家門沒說兩句話,又被轟出來了。

他心生煩躁,氣急敗壞往外走。

車停在大院兒一個拐角樹蔭裏。

這兩天翻修,到處都是工人的腳手架和油漆桶,一陣一陣電焊聲聽的人心煩氣躁。

褲兜手機震動,他接起來,是吳井。

“有消息告訴你,想聽嗎?”

寧小誠不吭聲,等著他下文。

吳井得寸進尺:“你管我聲爹。”

寧小誠很幹脆:“不聽,我掛了。”

“哎——”吳井故弄玄虛,:“蔣曉魯她媽這兩天好像犯心髒病了,挺嚴重……”

寧小誠一時腦子短路,拐了一個彎兒:“犯病?犯病你跟我說幹什麼,上醫院啊。”

“對啊,可不就是得上醫院嗎,好像還得手術呢。”吳井附和著。

嘩啦啦,樓上飄下來一層木屑,一大塊木板正砸在腳邊。

寧小誠嚇一跳,下意識按了手機。

樓上裝修工人趕緊喊:“嘿,哥們!沒事兒吧?”

寧小誠低頭晃了晃頭上的灰,揚聲喊:“看著點兒,你這是碰著我了,附近都是老頭老太太,真掉下來砸著怎麼辦啊。”

“實在不好意思了啊。”工人連連道歉:“我們下回注意。”

這地方住的,一個比一個牛,不能得罪人。

寧小誠也不計較,快步朝停車的地方走過去,心想著一會再給吳井回個電話。

他最近剛換了台新車,吉普,車型很大,上車之前幸虧看了一眼。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孩子,看著不大,也就一歲多,蹲在他車屁股邊上,正用手摳著他輪胎上的車標。

手指頭軟軟白白的,剃個圓圓的蓋頭,穿著熊貓的短袖和短褲,一撅屁股,露出截尿不濕的邊兒。

寧小誠樂了。

走過去,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小家夥的屁股:“哎,你誰家的啊?”

這小東西長的還挺好,胖乎乎,白白淨淨的。

專心致誌的小家夥沒理他,一直和車標作鬥爭,微鼓著小嘴,摳著,摳著。

寧小誠被忽視,嘶了一聲,覺得很不受重視。

“還挺時髦,衣服誰給你買的?還熊貓,怎麼著,你是國寶啊?”他嬉皮笑臉地問,又用腳尖踢了踢小家夥圓滾滾的屁股,故意嚇唬他:“我問你呢,你誰家的?把我車摳壞了,我得找你家大人賠錢。”

小家夥終於扭頭看了他一眼,看完,又扭回去,奶聲奶氣道:“西樓二委老寧家的。”

呦嗬,口齒還挺清晰。

小誠一提褲腿,蹲下來,真以為誰跟他開玩笑,還挑釁:“你老寧家誰的啊,我也是老寧家的,怎麼不認識你啊?”

小家夥頓了頓,似乎在反應他這句話的含義。他覺得自己的地位遭到了動搖,於是字正腔圓地說。

“我爺爺叫寧大光,我爸爸叫寧小誠。”

寧小誠笑不出來了。

咣當當——

遠處腳手架扔下來一堆拆下來的廢銅爛鐵,大院兒隔了二十年,即將被翻新。

下午五點整,眾人歸家,來來往往,院兒裏準時放起了軍歌,嘹亮高亢的男聲響起。

小家夥怔怔看著遠處人兒,忽然開心地咧嘴,仰頭指著那道身影:“媽媽!”

遠處長長的林蔭道。

一人,一車,一個孩子。

男人站著,孩子蹲著。一齊朝著一個方向望去。有個人正朝他輕快地走過來。

她穿著紅色的裙子,裙擺在風中蕩漾。

在夏日的黃昏裏,她有著彎彎的眼睛,和腦後俏皮翹著的發尾。

裙擺拂過她的腿。

蔣曉魯背著手,腳步輕快,笑容天真。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寧小誠仿佛忽然間聽到了昔日那聲清清脆脆地,小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