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七年冬
那一年,雪下的格外大,瑞雪兆豐年,整個帝京,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這天,放眼望去,看不到一處不白的地方。
因這大雪,又是大早上的,所以路上行人稀少,幾乎沒有怎麼被踏過的大街上,沒有一個腳印,仿佛一條剛剛織錦好的雪緞。
路邊府院外的大門被打開,一位約二十歲的男子從裏麵走出,那男子長得星目劍眉,算不上俊美,但也算清秀,隻是那分明是一張清秀雅致的臉孔,卻不知為什麼,不容易被別人記住。
此時,他身著一身黑底白線,繡竹長袍,外麵披著一件雪白狐皮大氅,那零零碎碎的新雪灑有一些灑在那大氅上,竟瞬間化開,不見一絲蹤影。
那男子男子看了看天,將手中油紙傘打開。他的右手雖拿著傘,可左手,卻捏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這包子皮包餡兒鮮,還散發著騰騰熱氣,上麵十八個折兒,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外麵的皮雪白,和這大雪一個顏色,折兒上還撒著一點黑芝麻。
等這包子涼的差不多了,他剛要下口,就隻覺得旁邊竄出一道黑影,那黑影長著一口大白牙,惡狠狠的咬住了他--拿著包子的那隻手。
“鬆口!”那隻手被惡狠狠地咬著,已經見了血,而咬住他手的,他本來以為是一條狗,卻沒想到,是一個人。
那隻有六七歲、乞丐模樣的孩子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像一隻餓瘋了的野獸。
他的手分明被咬的很疼,可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麼痛楚的表情,甚至當他看清咬住他的手的,竟是一個孩子的時候,他的嘴角,竟然微微揚起,“你,很餓?”
那孩子不回答,卻咬的更狠了。
明白了那孩子的目的後,他鬆開了自己被咬住的那隻手,包子落在雪地上,而那孩子,也一樣鬆開了嘴,像是餓虎撲食一樣,撲向那隻逐漸冷卻的包子。
可沒想到的是,他卻抬起腿,毫不猶豫地,將那隻包子,踩在了腳下,還碾了一碾,對那孩子冷冷說道:“我陸廉貞的東西,你可以要,卻不能搶。你搶了,隻要還沒到你手裏,我都有可能會毀掉它。”
可那孩子根本沒聽到他的話,隻是眼巴巴地看著被他踩在腳底下的包子,黑乎乎的臉上,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已經開始含著淚水了……
陸廉貞把腳移開,那本來熱氣騰騰,精致美味的包子已經變成了一攤冰冷肮髒的死物,粘著雪和泥土,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可那孩子,卻竟是一下子撲到了那包子邊,拿起那攤包子就往嘴裏塞,吃下去的雪倒比吃下去的包子還多。
“有意思。”陸廉貞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玩味的表情。
看著那孩子狼吞虎咽地將包子吃了下去。
“好吃嗎?”他問。
那孩子沒有回答,隻是惡狠狠地看著他,卻又飛也似地跑開了。
可他隻是一個孩子,又怎麼能逃出陸廉貞的手掌呢。
“你跑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陸廉貞將那孩子追到後,對他這樣說著,而那隻被那孩子咬的鮮血淋漓的手,還在流血。
那孩子,還是不說話。
“我叫陸廉貞。你叫什麼?”陸廉貞又問。可別是個啞巴,他想。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銀裸子,在那孩子麵前晃了一晃,“回答我的問題,這個,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