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分明是生氣的,可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沒有責備,沒有冷嘲熱諷,沒有懲罰,什麼都沒有。
而他的沉默,卻是最難捱的事情。
猛地,靖榕覺得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驟然之間變輕了,她頹廢地倒在床上,仿佛被人割斷了線的傀儡一樣……
而空氣裏,那人輕微的呼吸聲,也消失了。
他不在嗎?
或許他在吧……
靖榕心中反反複複的,便是這樣兩句話。
可哪怕天明,哪怕太陽終於照射進這個屋子的時候--屋子裏麵,卻終究是沒留下他一絲痕跡……
而靖榕的心,卻是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何,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塊。
--她從小被人教授的,便是忠誠,而昨夜,她分明開口的一句句太不忠誠的話了。她想來把自己當做陸廉貞手中的刀,卻昨夜,這把刀卻未經主人的允許,私自想要入了刀鞘裏。
--這是背叛,這是陸廉貞最討厭的背叛。
可他,卻沒有懲罰自己。
是被丟掉了嗎?
想到這裏,靖榕的眼裏卻突然有了一點淚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仿佛又回到了年幼之時那個饑餓的時代,沒有吃的,也沒有人愛護,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世上前行,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不知道還能活到哪個地步--可卻再也沒有一個人像陸廉貞那樣出現過。
年幼之時被他救下,怕他,但也敬重他。
可長大了之後,人變得越來越聰明,可心卻開始越發的不純粹了。她開始有了自己的願望,自己的夢想,自己的未來,當她試圖逃離陸廉貞掌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開始猶豫了……
而這一份猶豫源自於哪裏,她並沒有細想。
隻是她知道,昨夜她做了一件太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可以一輩子,永遠不去背叛陸廉貞,卻做不到一輩子不離開對方。靖榕知道,自己之於陸廉貞便仿佛一個鐵匠打造的利器一樣。陸廉貞這個舉世聞名的“鐵匠”手下,打磨了無數武器,卻唯有“陸靖榕這一把”是他花費了無數心血製成的。其他武器他可以賣掉、扔掉,甚至送人,可唯有這一把,他要放在手中細細把玩,不允許任何人沾染。
--隻是因為這一把武器,是廢了心血的。
靖榕維持昨夜被陸廉貞丟在床上的姿勢躺了一夜--仿佛一把被主人丟掉的武器一樣。
可武器不被人撿起,它永遠可以是那個姿態,它會生鏽,會腐敗,會漸漸變鈍,可靖榕,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隨著太陽的升起,昨夜的一切一切,都隻能算是過去而已。今日,又是一個新篇章。昨夜的事情,隻能當做記在心裏的一個傷害……
“日子終究還是要過的,不是嗎?”靖榕這樣對自己說道。
可當千縷與幾位侍女拿著洗漱之物進入靖榕房間裏的時候,千縷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主子,您昨夜哭了嗎?”
靖榕一愣,才發現自己眼角下,有一些細碎的淚痕……
她一向是個寡言少笑之人,但凡人少笑了,那哭便是更少了……可昨夜,她竟然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