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內,二十來位大小官員正襟危坐,大熱天的全都官袍頂戴整整齊齊,屋子四角雖然擺著大盆冰塊,無奈人多加上天氣熱,屋子裏依然悶熱異常,人人臉上油光閃閃、汗珠滾滾。
坐在上首的便是戶部滿、漢兩位尚書。滿尚書冷僧機一臉焦急,見眾人鴉雀無聲,他大聲喝道:“說啊!都啞巴了?今天不拿出個章 程來,都不準回家!不然等著被豫親王爺撤職挨板子!”
一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半晌一位侍郎說話了:“大人您也知道,去年南邊澇北邊旱,開倉賑濟把存糧折騰得七七八八,秋糧還沒下來,我們把庫底子掃光了才湊到五十萬擔,南北兩路大軍,五十萬擔最多隻夠十天,已經很不錯了,如今哪裏再去搞兩百萬擔支應前線?萬一戰事膠著—當然我說的是萬一—更是麻煩。我看隻有一個方法,動庫銀買,向別國買糧食以備後需。”
冷僧機拍著桌子急道:“我也知道去別國買,可這一來一去時間來不及。何況庫銀有多少大夥心裏都有數。剛辦了皇上大婚,已經用了一百萬兩銀子,接下來攝政王和太後大婚這筆開支也要從庫銀裏支,少說三百萬兩!哪裏還有錢?你們倒說說看!”說完他氣咻咻地喝了口茶,又呸的聲焦躁地吐在地上,喝道:“來人,換冰的,都熱得可以煮雞蛋了!”
眾人又陷入沉默。半晌漢尚書黨崇雅說話了:“明國那邊水稻一年兩熟,他們肯定有糧。趕緊派使者南下跟他們商議,籌到之後直接用水路運往前線,這樣的話再過十天可以趕到前線後方。隻是有一個問題,明國肯賣麼?”邊說邊憂心忡忡地皺起了眉頭。這位漢尚書黨崇雅大概四五十歲,清臒的長臉,幾縷長須,看上去相貌很是斯文。
冷僧機道:“隻好試試了,問題還是一個—沒銀子,就算他們肯了,我們還是不夠銀兩支付糧食錢。”
黨崇雅沉吟道:“他們不會知道我們銀子不夠。可以讓使者這樣說,讓他們先就近交糧,然後我們安排人手用漕運把庫銀裝箱南下。這樣一來,我們可以拖十來天,到時候再想辦法哪裏支一筆銀子給他們。但是這位使者必須能說會道,不然這差使很難成,到底派誰好?”
聽到這裏,屋子外的小寶三人都覺得不好再呆下去,眼見有人注意到了,小寶拉拉順治的袖子,暗道:“主子我們快走吧,已經有人朝我們走過來了。”
三人趕緊順著牆根溜,一會就走出了戶部大院,順治嘴裏念念有詞:“冷僧機,黨崇雅……看來改天也要會會了……”
入夜時分,一場大雷雨驅散了些許悶熱。兵部大院外,依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幾盞大燈籠高高挑在兵部衙門門楣上,照亮了門口積水的青石板街道。
漢尚書謝啟光從大院匆匆走出來,帶著幾名隨屬師爺親兵,急匆匆準備前往多鐸的豫親王府稟報軍情事宜。其實兵部滿尚書海祿無論帶兵打仗還是調度軍隊,根本都是兩眼一抹黑—他的尚書職位不過因為他是滿人,而且還是英親王的內親才得來,根本毫無能為。因此兵部實務都壓在了這位漢尚書肩膀上。最近兩天,他不過總共才合眼兩個時辰,已經累得發慌,四十來歲的人看上去倒像個老頭子,眼圈深深地摳了進去。
他一出來,許多人立刻圍了上來,多半倒不是為了軍情,而是為了撞木鍾圖軍功晉身的各級大小官員,有武職甚至還有文職。謝啟光盡管煩得半死,卻耐著性子一一寒暄幾句,末了拱手道:“下官還有緊急軍情要向豫親王爺稟報,各位先散了吧,改日有空再談。”說完帶著親兵師爺上了執役牽出來的快馬。一行踏著青石板路麵,水花四濺地馳去。